第8章 暗潮

偌大的正殿之中,各色佳人分坐兩旁,卻無一人敢開口。

坐於主位的昭妃也是面色鐵青,胸口幾經起伏,跪在她面前收拾碎瓷盞的宦官驚得連呼吸都放緩。

寂靜半晌後,先前被降至徽娥的胡氏開了口:“臣妾就知道那丫頭不是什麽省油的燈。樊應德口口聲聲說她只將皇上當成姐夫,這不……還是把皇上勾過去了。”

話音剛落,昭妃的美眸淡淡睃來:“如今你說知她不是省油的燈了,當日那般圖口舌之快時怎的不知顧慮?”

胡氏面色微白,訕訕閉了口,坐於右首的儀貴姬掩唇而笑:“到底是佳惠皇後的妹妹呢,雖然容貌半分不似佳惠皇後,咱們皇上寄情也是難免的。臣妾看啊……”笑眼一掃昭妃,“這回怕是對娘娘而言也不好對付。”

“您倒說上風涼話了?”胡徽娥不鹹不淡地笑上一聲,“皇後娘娘走後若不是昭妃娘娘為您百般辯白,您怕不是要和宋氏一樣住到那和冷宮一般無二的地方了,總該念娘娘點好不是?”

儀貴姬銀牙咬住。皇後離世之事牽連甚多,皇帝一怒之下發落了不少嬪妃宮人。早年與佳惠皇後同時入潛邸的四人亦有兩人沾了嫌隙。她憑著昭妃庇護躲過一劫,宋氏卻降至徽娥、遷去了形同冷宮的偏僻宮室,自此再無出路。

這般算來,她確是欠昭妃人情,可誰又願意時時被提醒這樣的事、時時被提醒自己寄人籬下呢?

昭妃也適時地制止了胡氏的刻薄:“夠了。”

深吸一口氣她的口吻厲了兩分:“一個個沒本事留住皇上的心,嘴巴倒都厲害。再由著夏氏蠱惑聖心,你們就等著到慶玉宮見禮去吧。”

儀貴姬與胡徽娥都閉了口,殿中眾人對望一眼,都在斟酌昭妃的話。

——去慶玉宮見禮,向誰?可能是向夏氏,也有可能是向許昭儀。中秋打壓胡氏一事便已向眾人挑明她二人是擰在一起的,夏氏想晉到高位一時半會兒又難辦到,難保不先在皇上面前捧許昭儀一把。

許昭儀又已是從二品的九嬪之首,再往上就是和昭妃齊平的正二品妃。

只是個妃位倒也沒什麽,許氏畢竟姿色平平、又是皇後侍婢出身,不過是憑著皇後遺旨才得此高位,論榮寵是萬不可能敵得過昭妃的。

可問題是,如今已故後妃留下的兩子一女都還沒有著落。

皇帝對此事頗為謹慎,沒有輕易為他們挑選養母,暫且都養在萬安宮裏,由宮人們精心照料。

但養母總歸是要有的,後宮眾人都躍躍欲試,只是不敢輕易開口罷了。

——若某位皇子、尤其是佳惠皇後留下的嫡長子落在了許氏手裏,於她們這一班人而言多麽可怕?

殿中一時靜謐,唐蘭芝咬了咬唇,離席下拜:“昭妃娘娘。”

她近來頗得聖心,昭妃對她也客氣,當即抿起笑容:“美人妹妹這是幹什麽?起來說話。”

唐蘭芝立起身:“娘娘別嫌臣妾多嘴,臣妾倒覺得慶玉宮中周才人才是最緊要的一環。”

儀貴姬皺起眉頭:“本宮知道你與周氏爭得厲害。”

言下之意,覺得唐氏這話是要借刀殺人。

唐蘭芝搖一搖頭:“倒不是臣妾與周才人爭得厲害的事。娘娘想想,慶玉宮中,許昭儀無論如何也算不上得寵,臣妾進宮這些日子都不曾聽說她被翻過一次牌子。夏才人雖偶爾去紫宸殿伴駕,皇上卻也對她不過如是,此番卻就為了聽琵琶去了朝露軒了,娘娘覺得是因為誰?”

昨晚,皇帝翻的是周妙的牌子。

枕邊風總是有些用的,周妙聲音又溫柔好聽,枕邊風自是吹得更動人。

說她是慶玉宮與紫宸殿間的橋也不為過。

“夏才人如今也就是剛在皇上跟前露臉,若說情分,與侍寢數次的周才人還是不能比的。”唐蘭芝垂眸打著盤算,“臣妾若是娘娘,便先將這‘橋’拆了。”

殿裏一靜。

胡徽娥面顯復雜:“想不到唐美人還是個心狠的。”

“宮裏哪裏由得人心軟呢?”唐蘭芝回看她一眼,復又看向昭妃,“況且,娘娘難道就不想膝下有個皇子?”

昭妃原不想聽她多言,畢竟這話聽上去太有借刀殺人之意。

可“皇子”二字讓她動了心。

宮裏的女人誰不想膝下有個一兒半女?在這美人比嬌花還多的地方,長寵不衰難以做到,孩子才是一輩子的倚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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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露軒中,萬籟俱寂,唯有悅耳弦音震蕩四方。

一曲終了,夏雲姒擡起頭,輕松隨意的口吻像在討要誇獎:“好聽麽?”

“好聽。”賀玄時含著笑點頭。

她卻幽幽一嘆:“到底還是姐姐彈得更好。”語中頗有幾分頹喪,“臣妾總彈不出那樣柔和的曲子。”

他沉了沉:“你彈的曲子合你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