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三十余樁懸案,兩百余人命,這裏面盛州寧家足占了三分,境況之慘,實難以言表。

昨日他與大理寺少卿王大人一道調當時盛州府呈上的案報,字字句句,觸目驚心,相較之下,荷水灣盜墓之事倒不過蚊蠅風塵了。

衛世子沉了沉心,這兇徒必定是極險惡狠辣之屬,指不定什麽時候就又生災禍了。

寧莞合上書,靜了靜神。

寧家的滅門之禍是原主記憶裏最慘烈的一筆。

從佛寺回來,朝露迎著初起的太陽,氤濕了衣裳,一手推開大門,所見的是滿庭殘花敗枝裏父親叔伯,堂兄姐弟橫屍遍地。

自小被精心養育的嬌花,當場就被刺激得暈了過去。

盛州府查案多時,最後也只能以線索不足,壓案擱置。

原主費心費力地往上攀爬,除了過上好日子,也抱有假以時日一查究竟,手刃仇人的心思。

最近的事情,零零總總起來,隱約都和盛州寧家有一兩分關聯。

怕是不待她做什麽,就該有事上門了。

寧莞想了想,還是起身往樓上去,邊走邊與他提道:“與其找我,衛世子不若請示聖上,去走一趟瑞王府,問詢楚側妃,也許就什麽都清楚了,也說不一定呢。”

衛世子聞此,疑惑了一瞬,“楚側妃?”

他低喃一陣,得了指路,倒也不再多言,拱手道謝,飛快往紫宸殿去不提。

寧莞在二樓窗邊,遠望一眼,凝神沉思。

她沒坐多久,太醫院院使便樂呵呵地來訪,說起黃岐醫理,遂暫時收了心思。

……

黃昏剛至,長街巷道浸沒在殘陽余暉裏,和著水面清風,散去了幾許燥熱。

未到家門,馬車已然緩緩停下。

挑起車簾一看,原是巷子口的人家辦宴,圍了一堆小孩子討喜,熱鬧得很,堵住了路。

總歸只有一小段,寧莞便從馬車上輕躍下來,帶著浮悅幾人往裏慢走,遇見眼熟的鄰裏打招呼,也含笑應個一兩句。

石板路上是鞭炮後的碎屑鋪地,穿著青布小裙的七歲女郎小跑出來,紅色的紙風車在手裏呼悠悠地轉著,碧青青的長巷影子裏,像是一朵枝頭盛放的芍藥花。

對方只顧著叫風車轉起來,寧莞也沒注意避讓,兩人撞了個正著。

寧莞忙扶正了人,小姑娘仰起頭來,揪了揪頭頂小髻上捆繞的粉白發帶,赧然道歉,聲音又脆又甜,有著小女兒家特有的天真稚氣。

“對不起,對不起,這位姐姐,沒撞疼你吧?”

寧莞稍稍低下頭,便對上一雙圓溜溜,水潤潤的眼睛,清澈又明亮。

“沒事。”她輕擡眉梢,笑回了兩字,轉目看了眼對方手裏歪歪斜斜,已經壞掉的紙風車。

那小姑娘倒不怎麽在意風車,聞言放下心來,緊張的表情也緩了緩,舒出一口氣,揚起燦爛的笑臉。

她揮了揮手,側過身就要離開。

寧莞撣去衣袖上的塵灰,一把揪住她的脖頸後面的衣頸子,使力往後一拽。

小姑娘腳蹭了一下,踉蹌時訝然瞪大了眼,不解又生氣地扭頭,出口的話聲高高揚起,引來不少路人注目。

“你做什麽啊,我已經跟你道過歉了!”

寧莞皮笑肉不笑,“撞我的事情就算了,但是小妹妹,你既送了禮來,就這麽走了,怕是不大合適吧。”

眾目睽睽之下,當街下毒,還想跑呢。

小姑娘飛快眨了眨眼,費力一掙,寧莞往她身前一定,直接點了穴,拎著人往寧府裏走。

蕓枝正在小湖邊摘蓮葉,打算晚上作料熬湯,看到她手裏拽著個與寧暖差不多大的小女孩,紮著這般年紀裏最流行的花苞髻,臉紅瞪眼氣鼓鼓的,踉踉蹌蹌走著有些狼狽。

她不禁愣了一下,將葉子放進腕間竹籃,問道:“小姐,這是……”

寧莞隨口應了一句,也沒多做解釋,徑直去了藥房。

蕓枝疑惑地整了整袖子,往廚房幫忙。

藥房裏安寂無聲,擱在椅凳一角的爐子上煨著藥茶,寧莞洗凈手,給自己倒了一杯,慢慢抿了幾口。

“你快放了我!”

“強拐幼童,我要到官府狀告你,快把我放開!”

“我跟你說話呢,你有沒有聽見?”

耳邊聒噪堪比夏蟬鳴叫,寧莞砰地將瓷杯放下,側眸說道:“人在屋檐下,要學著會低頭,你最好閉嘴,小妹妹,。”

她服了兩粒解毒丸,又撩開袖子,取出銀針過了火燭,往小臂上落了幾處,一刻鐘後確定無礙了,才收好東西。

小姑娘看她一番動作,斂了斂笑,奇怪道:“你什麽時候學會的醫術啊?還會解毒了。” 真是的,這才多久呢,這寧家的小姐姐,怎麽跟變了個人一樣。

寧莞一挑眉梢,“你認得我?”

小姑娘牽起嘴角,又笑嘻嘻道:“當然認得啦,一年前,我還去過你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