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拜

見到綠珠模樣驚惶, 鄭氏立馬反應過來沈鳳璋這回來者不善!

莫非是附身在沈鳳璋身上的邪祟感知到即將要開始的驅邪法事, 想要狗急跳墻?

鄭氏對邪祟、佛祖這些篤信不疑。一想到那個邪祟此刻就在屋外, 打算先下手為強,哪怕自認果敢剛硬的鄭氏, 心裏也不由生出幾絲畏懼。

精心修剪的指甲掐進掌心肉裏, 盡管心頭不安, 鄭氏臉上卻看不出絲毫驚慌之色。她起身,目光從綠珠散落的鬢發上收回來,螺子黛仔細勾畫的濃眉一揚,顯得格外淩厲,“慌什麽!”

她微擡下巴, 看上去毫無畏懼,“隨我出去瞧瞧!”說完,她衣袖一甩, 起身擡步朝外面走去。暗地裏她卻朝一旁的鄭媼使了個眼色。鄭媼與她心意相通, 接受到鄭氏眼神之後, 微微點頭。

鄭氏還沒走出大堂, 一道冷聲便率先響起。

“不必出去了!”

兩扇雕花大門被人用力推開, 往兩邊退去, 領頭的少年帶著大批仆從, 大步跨進大堂。鎏金陽光灑落在她肩上, 隨著她的進入,原先陰冷晦暗的堂屋似乎霎時變得亮堂起來。

趁著沈鳳璋帶人闖進來時的騷亂,鄭媼小心翼翼往後退, 試圖讓眾人忽略她的存在。

站在沈鳳璋身後的劉溫昌一眼就看到有異動的鄭媼,他往前一步,低聲在沈鳳璋耳旁請命,要不要把鄭媼扣下來。

沈鳳璋從快要退入陰影處的鄭媼身上收回眼神,小幅度搖頭。鄭媼不是去請老夫人搬救兵,就是去找前院的上師們來做法事。

她現在就等著他們來了呢!

退到無人可見之處,鄭媼立刻匆匆忙忙轉身從另一側出了門。

一出靜皎院,鄭媼便快步向前院走去,她要去通知上師們提早開始驅邪法事!

靜皎院裏,鄭氏滿臉慍怒,她擰著眉怒視沈鳳璋,聲音冷怒,“二郎!你帶著仆從直接闖進我院中,還有沒有將我這個姨娘放在眼中?!”

沈鳳璋臉上亦是一片冷色,烏黑的眼眸幽深如淵,她冷笑一聲,反問:“那您讓人在府裏對我做驅邪法事,可有把我這個兒子看在眼中?!”

鄭氏眼角不易察覺地一抽,沈鳳璋果然是因為驅邪這事來的!她睫毛一顫,試圖以更響亮的聲音掩飾心底的焦灼,“胡說八道!”

“我心疼你這次受了傷,好不容易才請來棲玄寺的上師為你做祈福法事,沒想到你竟如此誤解我這個做母親的!你簡直就是——”她胸口劇烈起伏,仿若喘不上氣來一樣,趔趄著往後倒退兩步,一手撐在桌沿上,眼睛緊緊盯著沈鳳璋,裏邊是滿滿的痛心疾首,“我沒想到你私底下竟然是如此揣測我!”她猛地一甩衣袖,痛心疾首化為滿腔怒意,“真是不忠不孝!”

不忠不孝,這麽大的一個罪名壓下來。跟在沈鳳璋身後的侍從們頓時如潮水一般,嘩啦啦全都跪了下去。

房間裏一時寂靜地只剩下鄭氏急促的呼吸聲。她雙眼發紅,死死瞪著沈鳳璋,仿佛要透過她的身軀,看到她內裏那顆心到底是紅還是黑!

如此緊張壓抑的氛圍中,那些跪在地上的仆從全都低垂著頭顱,咬緊牙關,似是生怕牙齒上下磕絆發出聲響,冷汗從他們後背上沁出來,密密麻麻,順著脊背往下淌。

一聲忽然響起的輕笑,如同投入鏡湖中的石子,一瞬間打碎這一室凝滯與壓抑。

沈鳳璋擡眸,看向鄭氏,被壓上不忠不孝如此嚴重的罪名,她臉上卻無絲毫慌亂懼色,反而唇角擒著一抹淡笑,氣定神閑若漫步小園香徑,面前是一片明媚春光一般,方才還幽深如淵海的眼眸此刻也恢復平靜自然。

鄭氏被沈鳳璋反常的態度弄得心裏一怔,自個兒反而開始七上八下,忐忑不安起來。

“姨娘這話可是真心的?”沈鳳璋淡笑著,直視鄭氏的眼眸,慢條斯理道:“既然如此,我與姨娘一道去前院瞧上一瞧,那些上師們要做的到底是祈福的法事,還是驅邪的法事——”

“一看便知!”

“自然是真心!”鄭氏站直身子,重重盯了沈鳳璋一眼後,收起臉上的怒意,看上去對這個兒子已經失望透頂!

她深吸一口氣,“我要請老夫人來給我主持公道!”鄭氏斂容正色,眉目莊嚴,聲音冷硬如刀,看上去態度決然,實際上卻暗暗避開沈鳳璋方才提議。

沈鳳璋若有所思。原來鄭媼是去前院找那些和尚了。鄭氏方才唱念做打,演了一通,現在又要求去請老夫人,是打算拖延時間,讓驅邪法事把她這個“邪祟”驅走?

沈鳳璋猜得沒錯。鄭氏就是這個打算。她篤信沈鳳璋遭邪祟附身,她這回請來的雖然不是精通佛理的得道高僧慧顯大師,但也是棲玄寺裏有名望的上師。她當然知道自己堅持稱是祈福法事,實際上等會兒去前院一看就會被戳穿,但只要給棲玄寺上師留夠時間,待會兒老夫人來了之後,看到原形畢露的邪祟,老夫人以及其他人自然會理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