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攏人心

鄭氏已經離開,正堂裏只剩下老夫人和沈鳳璋。

“你已經決定了?”老夫人蒼老的聲音透著嚴肅,沒有半絲和藹親切。

“孫兒已經決定了。”

沈老夫人認認真真盯著站在堂中的少年,只覺光陰倒流,仿佛回到幾十年前。阿璋長得像極了她阿父。當年她的兒子也是這般意氣風發站在這間屋子裏,對她承諾一定會將沈家帶到高處。

揮去腦中浮現的回憶,沈老夫人定了定神,“既然如此,那就按你說的辦吧。這沈家終歸是要由你做主的。”

望著沈鳳璋轉身離去的背影,沈老夫人緩下臉上的強硬,心中一嘆。虞氏是個不肯管事的,每日侍花弄草,除了二娘和她自己的院子,再不肯多管其他。一心要強,想掌權的鄭氏又和二郎意見相左,她年紀大,也幫不上二郎多少。

鄭氏有句話沒說錯,二郎作為郎君,將來要專心仕途,怎麽能讓她分心管家事。再者,家中長輩尚在,卻讓二郎自己管理中饋,萬一被人知道,也不好聽。

沈老夫人轉著指間的佛珠,沉思片刻,只覺該把二郎娶妻這件事提上日程了。

另一邊,沈鳳璋回到景行院,先是喚來芳芷。

她雖然和鄭氏、老夫人都說這家由她自己來管,但真要事事由她親自督辦,她還不得累死。所以——

“名義上是我掌管中饋,但實際由芳芷你來負責。”

芳芷一聽,立刻跪倒在地,連聲推辭,“奴只會照顧郎君,當不起這等重任。”

沈鳳璋起身,親自扶起芳芷,她神情柔和,聲音也帶著安撫,“你從前沒有管家經驗無妨,我從老夫人那兒討了萬媼過來。萬媼是老夫人的左膀右臂,精明能幹,你有不會的盡可請教萬媼和老夫人。”

見芳芷臉上還有遲疑,沈鳳璋神情嚴肅,“芳芷,我將此事交給你,也是信任你。”

芳芷聞言,哪怕心裏還有些忐忑,仍是咬著牙,鄭重承諾,“奴一定不辜負郎君信任!”

“莫怕。”沈鳳璋面色緩和下來,“你只管放手去做,你身後還有我這個郡公在。”見芳芷臉上露出感動之色,她又微微一笑,“我當初允諾過你,只要你對我忠心,定然不會虧待你。如今便是了。”

芳芷心中一震,微微低頭,掩去失態的面容,小郎君不久之前的那次敲打在她心頭浮現,小郎君要的是忠心。

她原本只是鄭娘子院中的二等侍女,因緣巧合被派來照顧小郎君,並得到小郎君信賴。如果沒有小郎君,她今日恐怕還只是一名普通侍女,哪裏能掌這麽大權力。想到此,芳芷有了決斷。

“郎君,奴有一事要稟報郎君。”芳芷擡起頭,“奴往日甚少提及家中情況,實際上——”她的話還未說完就被沈鳳璋打斷。

“如果你是指你的兄嫂的話,大可放心。我早已派人把他們接到我名下的莊子去了。”沈鳳璋神態從容。

哪怕是剛才聽見讓她掌管府中中饋,芳芷都沒有這般情緒外露。她撲通跪下,用力叩頭,激動得眼睛發紅,臉上容光煥發,“多謝郎君!多謝郎君!”

從她來到小郎君身邊那一日起,她的兄嫂便一直在鄭娘子莊子上。為此她——

憶起上回她對小郎君表忠心,實際上卻隱瞞最重要之事,芳芷羞愧得不敢擡頭看小郎君。

“郎君恕罪,奴並非有意欺瞞。”她只是覺得小郎君年紀小,不信小郎君有能力。

沈鳳璋再度打斷芳芷,如墨團一般烏黑的眼眸裏不見絲毫苛責,反而一派溫和寬厚。她彎腰扶起芳芷,溫聲道:“過去之事休要再提。我五歲之時,你便來到我身邊,我們主仆多年,你對我是否忠心,我難道看不出來?過去是我疏忽,未曾察覺你家中情況。如今,你兄嫂已在我莊子上安家度日,你也可安心呆在我身邊。”

芳芷熱淚盈眶,感激涕零,郎君居然不計前嫌,反而如此體諒她!她擡頭直視沈鳳璋,語氣堅定,“郎君放心!奴的主人從今往後只有郎君一人!奴竭盡全力,定會替郎君辦好事!”

沈鳳璋微笑著拍拍芳芷的手。不枉她特地命林鐘去查芳芷的家事,接來她的親人。芳芷以往的忠,是明哲保身,留一分的忠,而她要的是全心全意的忠。

景行院裏,主仆情深,春光融融,靜皎院裏卻是淒風苦雨、三九寒冬。

鄭氏一進屋便發了好大一通火,見什麽摔什麽。好不容易發泄完火氣,看到被自個兒打碎的那株最喜愛的珊瑚樹,剛下去的火氣又冒上來。

“那個孽畜!畜生!”顧不上儀態,她一屁股坐在榻上,狠狠一拍茶案,口中怒罵著,心裏對沈鳳璋的恨意深入骨髓。

在這個時候也只有鄭媼能勸動鄭氏,她撫著鄭氏後背,如同慈母一般柔聲勸慰,終於讓鄭氏冷靜下來,“娘子,當務之急是驅走二郎君體內的邪祟。”只要驅了邪,二郎君恢復之前的性子,自然會對娘子言聽計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