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戲

一直到落座,余三郎腦中都還充斥著袁氏仆從剛才那句話。

他心裏像是被人點了一把火,燒得他腦袋鼓脹,胸悶氣短。明明不久之前,沈鳳璋還和他一樣,為了謝二郎的帖子到處送禮求人,現在她卻能被袁九郎親自邀請?!

想起沈鳳璋上次在春日食宴上的表現,余三郎心中不由自主信了那日旁人的猜測。沈鳳璋背後有高人指點。

他和沈鳳璋一向關系好,她得了助力,卻不告訴自己!

余三郎忍不住看向不遠處的沈鳳璋,眼裏流露怨懟。

察覺到如芒在背的視線,沈鳳璋下意識轉身回望。所有人都在談笑風生,並未有人朝她流露異樣神色。緊蹙的眉頭緩緩松開,沈鳳璋掃了一遍眾人,暗自記下這件事。

“小郎君。”

沈雋的聲音拉回沈鳳璋的注意力。沈鳳璋扭頭,便見沈雋不似平日在她面前的沉默麻木。他眼中帶著幾分淺淺的笑,把那蒼灰色的眼眸點綴得如同雨後初霽的天空。

“我見到幾個朋友,暫時離開一下。”他含笑說道。

“朋友?”沈鳳璋擡眸,那雙近似墨玉的漂亮眸子裏蓄積起尖利的諷刺,殷紅飽滿的唇瓣一掀,“在這裏,你還有朋友?”

沈雋臉上的笑意陡然間消失一空。那種屬於少年人的輕松喜悅眨眼間從他身上消失,仿佛一瞬間,他又變回了一棵沉默的樹。他微微垂下眼眸,不帶一點感情,輕聲道:“不是朋友,是幾個見過的人。”

沈鳳璋輕哼一聲,居高臨下,“那還差不多。”她施舍一般地吐出兩個字,“滾吧。”

【宿主,你多少悠著點啊!】系統心驚肉跳,總覺得宿主是在找死,用不了多久就會被男主弄死。

沈鳳璋望著沈雋離開的背影,沒有說話。如果真去討好男主,那才是找死。

沈雋口中的熟人正是那幾位在春日食宴上認識的喜愛繪畫的世家公子。沈雋尚未走到這幾人跟前,就看清這幾人臉色都有些差。

“欺人太甚!”

一見沈雋,年紀最大的陸氏大郎怒氣沖沖,“沈鳳璋太囂張跋扈了!”這群志同道合、熱愛繪畫的世家公子中,性子最單純,最癡的便是這位陸家大郎。

想到沈雋驚人的繪畫天賦,陸家大郎眉頭一皺,氣沖沖打算去尋沈鳳璋,“不行,我要去和她理論一番!”

“劭之!”沈雋出聲,沖著看向自己的陸劭之搖搖頭,“劭之的好意我心領了。”

其他人見狀,也一道勸陸劭之冷靜一點。在眾人的勸導下,陸劭之勉強冷靜下來,但看著沈雋,想起他剛才在沈鳳璋面前低頭的那一幕,仍有些怒意控制不住,“沈鳳璋真是太過分了!”

“是啊,我原以為她只是趨炎附勢,沒想到私底下居然這樣對阿雋你。”“沈鳳璋真是令人作嘔!這世上怎會如此品德敗壞之人。”

聽到眾人七嘴八舌的指責謾罵,沈雋微微蹙眉,“算了。阿璋只是年紀小,不懂事。”

這幾人中,張氏四郎性子最直,疾惡如仇,聞言,臉上立刻顯出不滿之色,“阿雋,我算是看錯你了!我本以為你是性情疏朗、果斷利落之人。沒想到卻膽小怕事,懦弱無為!你替沈鳳璋開脫,不過就是畏懼她的身份,不敢反抗而已!”

張四郎說完,衣袖一甩,便要轉身離開。

面對突然翻臉的張四郎,沈雋半點不慌,他喊住張四郎,言語誠摯,“四郎性情如火,看不慣我這般退讓也是正常。有些事我本不該說,只是我素來欣賞四郎為人做事,就算四郎不願與我結交,我也不想在四郎心中留下一個貪圖富貴、軟弱無能的印象。”

“是啊,四郎你先別走,就聽阿雋說完。”

沈雋苦笑一下,“家父臨終前將阿璋托付與我,命我好好照顧阿璋。我這才……”他說得情真意切,清俊的臉上適時流露幾分傷感和痛惜,仿佛當真有沈父臨終托孤這樣一件事似的。

冷著臉,要與沈雋絕交的張四郎此刻臉上羞愧滿滿,他以為沈雋是不敢反抗,哪想到人家是遵照父親遺命,孝順有加,忍辱負重。深覺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張四郎轉過身,彎下腰朝沈雋深深一揖。

沈雋趕忙避開,雙手扶起張四郎,“四郎折煞我了。” 張四郎行的天揖,往往是對尊長所行。

被扶起後,張四郎臉上還有幾分羞愧之情,“不,雋郎當得起。是我妄加猜測,誤會雋郎了。”

沈雋輕嘆一聲,眼眸裏閃過幾分無奈,“其實四郎剛才說的沒錯。阿璋她早早繼承郡公爵位,我如今只是白身。礙於她的身份,有時候我確實無法管教。她對我這個兄長也素來輕蔑,我——”沈雋搖搖頭,“是我沒管教好她。”

張四郎激動起來,“這怎麽能怪雋郎你呢?!”經過剛才的誤解,不知不覺間,張四郎已經成為沈雋忠實的擁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