措手不及

燭影搖晃的臥房中,低幽的女聲緩緩響起,仿若夜中涼水。

“老夫人還在棲玄寺吧。”

鄭氏翹著小指,撚起香匙,撥了撥蓮花香爐裏的香料,面上怒意不知何時被莫測的笑意取代。

另一邊,景行院裏,沈鳳璋並不知曉鄭氏正打算把她當邪祟驅逐。

林鐘的調查還未有結果,看在原主的份上,如果鄭氏能安分守已不搞事,她不介意多養一個閑人。不過,鄭氏若還是不死心,那也就別怪她不留情了。

……

第二日清早,沈鳳璋一邊用早膳,一邊吩咐芳芷去請府中總管事過來。

這個時代,入仕基本靠舉薦,老郡公和沈父雖然已過世,但兩人當年都有交好的同僚。沈鳳璋打的主意是和這些叔伯打好關系送些禮,請這些叔叔伯伯替她美言幾句,謀個一官半職。職位大小沒關系,只要能起家,她總能找到機會升遷。

事實上,原主若是之前就和這些叔伯聯系,而不是去討好世家子,沈鳳璋估計,她早就能入朝為官了。

一來,這本來就是老郡公和沈父留下的人脈,看在那兩位的份上,多少會照看原主一些;二來,這些人多也出身寒門,屬於寒門一派,在朝中與世家隱隱獨立,原主的出身和天然這一派親近。她若是不跟在世家貴子身後,就算原主不主動靠近,寒門這一派也不會放過拉攏原主這一位郡公的機會。

只可惜原主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爛。沈鳳璋喝了口粥,臉上並無憂色,只是多花些功夫而已,她有信心。

然而,待總管事來了之後,聽完總管事的匯報,沈鳳璋卻差點被氣死。

鄭氏這個蠢貨,不僅把原主教得盲崇世家大族,連她自己也盲崇世家,從骨子裏蔑視寒門!

沈父過世後,鄭氏仗著自己“兒子”是家主,插手中饋之事。虞氏不願多理她,也不想管事,便把中饋權力交出來,只顧她自己和沈湘珮。郡公府的中饋之權,一半給了鄭氏,一半留在沈老夫人手中。老夫人年邁,又潛心向佛,一年裏倒有半年待在寺中。

從鄭氏主持中饋開始,給老郡公和沈父同僚的禮便一年比一年薄!這兩年更是除了年節,基本沒有人情往來!

大總管是鄭氏的人,見沈鳳璋勃然大怒,不僅沒有請罪,反倒開口勸慰沈鳳璋。

“小郎君息怒。這些年府裏雖然和那些破落戶疏於往來,但與世家間的人情往來卻逐漸密切。王氏、謝氏、鄭氏每季都不曾落下。”

破落戶?!沈鳳璋簡直要被氣笑了。

二品平北將軍、徐州刺史是破落戶?!那人才凋敝、只能靠世家名氣撐門面的鄭氏算什麽東西?!

平北將軍徐延德當年延誤軍機,致使兵敗,已經被綁到刑場上,是老郡公執意進諫,救他一命。這樣的關系,鄭氏居然沒有維系!

“郎君息怒。”芳芷連忙端了茶盞過來。

沈鳳璋飲了口茶,好不容易壓住心裏怒火,卻在瞥見大總管理直氣壯,不知有錯的模樣時,再度怒上心頭。

“砰!”茶盞狠狠摔在大總管跟前。他嚇了一跳,總算誠惶誠恐跪下去。

深吸口氣,沈鳳璋直接朝大總管揮揮手,讓他下去。大總管離開後,沈鳳璋喚來林鐘。

“去棲玄寺把老夫人請回來,就說有些與阿父和阿翁有關的事,我想問問老夫人。”老夫人年紀大了,冒然喊她回來,說不準會胡思亂想,沈鳳璋索性編了個理由。

這個家總要有人管。鄭氏不行,那就換個人。

從府裏出發到達棲玄寺至少得半日,老夫人年紀大,趕不得夜路,最快也要明天才能啟程回府。如果再耽擱一下,說不準就要兩三天之後了。

算了,反正人情往來都斷了這麽多年,也不急在這一時。沈鳳璋揉揉額角,嘆了口氣,一時也只能放下自己原先的打算。

在沈鳳璋等待老夫人歸來的時候,另一邊也有人在等沈鳳璋去找他。

袁九郎要辦樂會的消息一早就放出去了,蕭七郎穩坐釣魚台,等著沈鳳璋這條魚上鉤。然而他左等右等,只等來一個余雍之,就是等不到沈鳳璋。眼瞧著樂會日子快到了,蕭七郎不得不把這事告訴袁九郎。

袁府後院的水榭裏,袁九郎看著石桌上的請柬,心裏憋著一口氣。

讓他親自給沈鳳璋下帖,他是萬萬不願的,但沈鳳璋若是不來,他又出不了之前那口氣。

左思右想,袁九郎臉色凝重越發生氣,好他個沈鳳璋,之前謝二兄的帖子她要,自己辦的宴,她卻不屑一顧,這是瞧不起他袁子會嗎?!他一定要給沈鳳璋點顏色瞧瞧。

這日天色晦暗,赤紅泛紫的晚霞鋪滿西天之時,一封帖子被送到始興郡公府上。

“這是什麽?”

景行院裏,沈鳳璋翻看著請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