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小平安被養的很白胖,眼型神態像極了顧盼,眼角微微上翹,眼珠子漆黑水靈,被願哥兒粗暴的推開也沒有哭鬧。

他剛到了長牙的月份,抱著放在枕頭邊的撥浪鼓,肉乎乎的雙手扒著撥浪鼓,願哥兒覺得他是真的蠢。

願哥兒冷眼看著他,等到小平安玩累了,抱著枕頭昏昏欲睡時,他又很惡劣的用手指頭去戳他的臉頰,故意把他給弄醒。

小平安的脾氣也不知道是像誰,好像無論怎麽弄都不會生氣,被自己的親哥哥欺負了也從來不會張開嗓子幹幹啞兩聲。

願哥兒戳了一會兒便覺得沒意思,一個啞巴哭都不會哭,欺負起來也沒什麽快感。

小平安誤以為他是在陪著自己玩,慢吞吞爬到他面前,抓著他的手指頭,沒過多久便歪著頭靠在他的腿上睡著了。

願哥兒本就是發著低燒跑來,看他睡的香甜,自己也有些困了。

他脫了鞋子,毫無愧疚感霸占了小平安的大半張床,把這個啞巴擠到床裏邊,蓋好被子,也閉上眼準備睡一小會兒。

顧止行的妻子守在門外,望見遠遠走來的帝王,心弦繃緊,攥緊雙手捏著手裏的帕子,她硬著頭皮迎上前,恭恭敬敬行了一禮。

鐘硯頷首,神情冷淡,光是看他臉上的表情完全看不出喜怒,心思深不可測。

他背著光站在屋檐下,薄幸的臉龐如玉般冷白,唇瓣微微抿直,稍許片刻,他啟唇,冷漠吐字道:“讓開。”

顧止行的小嬌妻平日膽子很小,嫁人之前就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乖乖女,這會兒見著面無表情的冷酷帝王,沒有半路逃開就算不錯了。

她自然知道小平安的身份,更加明白這孩子就是帝王的眼中釘肉中刺,恨不得早早除去才好。

她小腿顫抖,擋在門前,“皇上......孩子們都睡著了。”

鐘硯擡眸,冷睨了她一眼,眸中彰顯幾分冷酷的煞氣,她被嚇的連頭都不敢擡起來,哆哆嗦嗦的移開身子。

門開了又合,夏日光影都被攔在門外。

鐘硯走路悄無聲息,走到床邊,兩個孩子靠在一張枕頭上,願哥兒的臉睡的潮紅,軟乎乎的耳朵尖尖也冒著粉嫩的顏色。

願哥兒身側的小平安卻睜著一雙眼睛,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醒的,圓溜溜的黑眸好奇的望著他。

鐘硯臉色一沉,伸手將他從床上撈起來,這是他頭一次抱這個他厭惡的孽種。

這孩子的五官除了眼睛,都隨了趙煥章。

獨獨這雙靈動的雙眸,就連看人時的神態都像顧盼。

鐘硯低眸望著他的雙眼,削瘦泛白的手指緊緊掐著孩子的身體,強烈的殺意在面對孩子的眼睛時,煙消雲散。

他想殺了這個孽種的原因,不完全是因為這是趙煥章的孩子。

而是每每想起他的存在,都會提醒鐘硯一遍,這些苦頭是她自找的,全部都是他親手造的孽。

顧盼也是真的愛上了趙煥章,才會心甘情願為他生下這個孽種,為他求情為他擋劍,甚至最後她毫不猶豫死在自己的面前,也有可能是為了下去陪他。

鐘硯隨手將這孩子放在鋪滿軟毛毯的地面上,小平安喜歡抱人,蝸牛爬似的爬的他的腳邊,抱著他的小腿。

鐘硯輕笑了聲,嘲諷之情溢於言表,隨即動了動腳尖輕飄飄的將孩子給踢開了。

願哥兒還在睡,鐘硯沒有將他叫醒,轉而踏足了三姨娘的院子。

顧盼死後,三姨娘一病就是幾個月,吃了許多藥都沒什麽用。

心病難醫,她遲遲沒有辦法從女兒的死訊中回過神來。

病床上的三姨娘聽聞陛下親臨,原本是不想見的,總覺得她女兒的死和鐘硯脫不了幹系。

為了顧府裏的其他人,三姨娘也沒敢使脾氣將人趕出去。

鐘硯只是想從三姨娘這裏找出些線索,若是顧盼還活著,肯定會忍不住來找她的娘親。

鐘硯若有所思盯了她一會兒,半點蛛絲馬跡都沒看出來。

三姨娘一下子老了許多,兩鬢隱隱生了些許白發,神情憔悴,還要丫鬟攙扶著她才能勉強站穩。

鐘硯坐在太師椅上,修長削白的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面,淡淡發話道:“你好好休息。”

他起身,不欲多留。

卻在轉身之際,余光一瞥,瞧見了右手邊立在佛堂前的牌位。

佛像兩側點著幾根紅燭,中間擺著一張刺眼的黑色牌位。

“愛女顧盼之位。”六個大字像冷刀不偏不倚刺進他心口。

鐘硯的臉色迅速冷了下來,唇色泛白,他冷冷收回目光,一言不發。

三姨娘卻一點都不害怕,難不成真的要她的女兒死了連個牌位都沒有嗎?哪怕是皇帝不許,她也要設靈堂擺牌位,將她的女兒送走,讓她能投個好胎。

快至黃昏,鐘硯才從顧府離開,願哥兒睡了一覺,燒也退了些,乖乖跟在父親的身後,爬上馬車時也不用人抱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