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劉仵作呆滯了片刻, 才徹底反應過來眼前的狀況,臉色青白不定, 有點不敢相信,更加不明白。他跟崔桃明明才從韓推官那裏出來, 他是回身跟崔桃說話的,為何韓推官和王巡使會跑到他身後去?

但現在糾結這問題已經沒用了, 他被倆人抓個現行。劉仵作腦門上頻頻冒出冷汗, 他很怪崔桃, 怪她故意激怒自己才導致他口無遮攔,可細回想崔桃剛才說的每一句話, 竟一點都挑不出錯處。

“韓推官, 這、這——”劉仵作磕巴地對韓琦行禮,想解釋什麽, 但當他對上韓琦眼睛的那一刻,腦子瞬間空白,什麽話都說不出了。

那是一雙平靜到連半點波瀾都沒有的眼睛, 神情甚至是溫和的,但卻能讓你強烈地感受到他的無情和藐視,這比憤怒來得更叫人害怕。若憤怒了, 發泄了,可能還有消氣的時候, 還可以好生求饒打商量。但韓推官這種無風無波的冷靜,能讓人隱隱感覺到自己被徹底判了死刑,絕沒有翻身的機會。

王釗的神情卻不同意韓琦, 此刻滿臉憤怒。他攥緊腰間的挎刀,真恨不得揮刀將這廝的嘴給砍爛了。他氣得要替崔桃抱不平,可剛要張嘴,就被韓琦一個眼神給攔了下來。

王釗只得咬牙忍下,憋得脖頸青筋暴突。

韓琦仿若當劉仵作於無物一般,從他身邊路過,到崔桃跟前時輕聲道一句:“走吧。”

崔桃幹脆應一聲,乖乖跟上。

劉仵作渾身冷汗淋淋地站在原地,僵滯了半晌後,他才從驚顫恐懼中回神兒,背上的衣衫都濕透了。此刻雖然人都走了,都不在了,但那種恐懼後怕的感覺在他身上依然沒有停歇。因為韓推官沒訓他,沒懲罰他,更叫他心裏沒底,如整個人懸在鋼絲之上,下面便是萬丈深淵。

劉仵作越想越擔驚受怕,掌心的汗在衣襟上擦幹了,不一會兒又濕了。他現在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辦,只能去尋自己的老朋友們問一問,一起想個辦法。

劉仵作問了兩名跟他平時最要好的衙役,倆人都同情劉仵作可憐,居然把壞話說到正主跟前,而且還是韓推官。

這韓推官雖為開封府新上任的官員,卻是包府尹最器重之人,也是跟官家有來往的高才之士,人家現在就官品壓他們很多,將來更是前途不可限量,日後拜相都極有可能,哪能得罪他?

“你說說你,怎麽偏偏在那種時候說那些話?”

劉仵作聽了他們的分析,更忐忑害怕,“我這也是被那廝惹惱了,一時氣急就把話說狠了,現在不知多後悔!”

倆衙役也沒什麽有用的辦法,最多安慰地嘆一聲劉仵作倒黴,讓他小心些,最好是能誠心給韓推官賠罪,或許還有機會。

“快給我出出主意,如何賠罪,能讓韓推官放過我?”

劉仵作這一問,大家都不吭聲了。文人最討厭什麽?便是被人無端羞辱,玷汙名節。更何況這一位可是科舉榜眼,文人裏的最尖尖,其傲氣可想而知。

“說起咱們這位韓推官,模樣看起來英俊溫和,卻骨子裏極為孤傲的人物。我們都是粗人,哪曉得應對之法,你要不問問別人?”

倆衙役也不知怎麽勸劉仵作了,最緊要的是根本沒必要勸了,這衙門他肯定留不得了。前車之鑒不可不鑒,以後他們也得注意了,有些話沒憑據的,真不能隨隨便便說,更不能在開封府說,不然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劉仵作也算是看出來了,這些人平日裏跟他稱兄道弟,往日好得跟什麽似地,等他真有點什麽事兒,卻都懶得真心為他著想。

劉仵作轉頭匆匆找到了張穩婆,請她幫自己求個情。當初他可是為了張穩婆抱不平,才會厭惡崔桃。

張穩婆剛從王判官那裏回來,聽了劉仵作的話,蹙眉看他:“你好端端的,何苦那樣說人家,你親眼看見她勾人韓推官和王巡使了?”

“你怎麽還替她說話!我到底為了誰,還不是看你被擠到王判官名下,替你抱不平!她一個女囚犯,如今在開封府裏混得地位竟在你我之上,你竟甘心麽?我可真真是好心當了驢肝肺,還把自己搭進去了。”

“為我?可我卻並沒叫你那般對付人家。那崔氏是個厲害的,自她協助韓推官破案,解決了多少難雜案件?聽說杏花巷的案子,她還得了上面的褒獎。”

張穩婆見劉仵作在自己跟前氣急敗壞地跳腳,好像她多忘恩負義似得,不禁覺得好笑。

“不過就是驗屍而已,跟誰驗不一樣,原來得多少錢,現在也多少錢,活計還輕松了呢。我跟著王判官我自己都不介懷,你介懷什麽?我看你不是‘好心當了驢肝肺’,你是本就瞧人家不順眼,拿我做借口罷了。”

劉仵作怔住,張了張嘴還要說什麽,又見張穩婆收拾桌上的東西,打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