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捉臟

紫蘇趕著馬車進城去, 路過南門時看到裴炎在,就停下馬車, 跟他寒暄。

這一寒暄才知道中尉前幾天被免職了, 人不在城內,而在城外的新夢澤。

新夢澤是湖,是裴家私田的一部分, 中尉被免職後, 就閉門謝客,帶著老管家,到新夢澤釣魚去了。

紫蘇回去把這事跟步長悠一說, 步長悠立刻要去新夢澤。紫蘇說新夢澤在城東,今天去估計回不來, 她們只好次日一大早出發。

新夢澤水霧繚繞的,像仙境。

在離湖遠一些的山坡上, 他們找到了一片宅院, 名叫新夢小築。

開門的是個老伯,步長悠依然自稱是裴中尉故人之女,前來拜訪, 問他在不在。

老伯領著她們在水之陰的木屋找到了裴翼。

裴翼正坐在伸進水面的木板橋上釣魚,旁邊擱著放魚的木桶和放魚食的碗。

裴翼見她來了,喲了一聲,將魚竿放下,起身道:“公主怎麽來了?”

步長悠將他上下一瞧。這個中尉赤著腳,一身麻布粗衣, 頭帶鬥笠,十足的漁翁範。

她道:“長悠有事請教,沒攪擾中尉的雅興吧?”

他呵呵一笑:“公主說笑了,老夫是個粗人,沒什麽雅興,閑來無事釣釣魚罷了。”

說著請她進屋。

步長悠在矮桌邊跪坐下,問:“幾日不見,中尉怎麽突然被免了職,是跟太子和我母親有關麽?”

裴翼一邊倒茶,一邊道:“機緣巧合罷了,跟太子和夫人沒多大關系。”頓了頓,“公主來所謂何事?”

黑釉的茶碗,釉面有褐色斑點,端起來摸到碗底,有種粗糙感,她抿了一口,放下道:“長悠原以為母親的死只是一樁意外,也沒多想,但近來聽到別人說,母親的死其實與王後有關,這可是真的?”

他卻一點都不詫異,只道:“公主聽誰說的?”

步長悠道:“鄢春君。”

這個倒是讓他愣住了,沒想到鄢春君竟然與這位公主有交情。不過很快反應過來,道:“宮裏頭是有這樣的流言,王上已經下詔不準再討論這事了。”

步長悠沒想到這不是秘密,而是流言了,她握緊自己的手:“那就是說是真的嘍?”

裴翼卻搖了搖頭:“無論跟誰有關系,但最終做選擇的是夫人,公主要時刻牢記這一點。”

步長悠默了一下,冷笑:“誰也不是傻子,要是有得選,她會選擇死麽。”

逝者已逝,多說無益,裴翼道:“夫人是個明白人。”

“明白人?”步長悠一聽這個就來氣,“明白人是用來給你們欺負的麽?她給他生了兒子,然後嫁給別人做王後,他也回來做了國君。大家各自嫁娶,相安無事不好麽?結果呢,他滅了她的國,還要把她帶回來。他不知道把人帶回來會生多少事端麽,他什麽都不想,就把人帶了回來,他還是個男人嗎?”

“公主!”裴翼有些嚴厲,“他是你的父王。”

步長悠站起來往外走:“他是王,不是父,我沒有這樣的父親。”

“他有想過。”裴翼立即道。

步長悠頓住了步子。

裴翼見她停下來,緩了一下:“有想過的,甚至還想過把夫人在祁國的孩子一同帶回來,當做自己的來養,夫人不願意。”

步長悠回過頭來,仍為自己的母親憤恨不滿:“倘若他真的如中尉說得那般情深義重,當年祁國滅後,母親想回沈國,為什麽不讓她回去?”

裴翼被問住了,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

當年這一步,的確走錯了,只是當時大家誰也沒有察覺到,等察覺到時,為時晚矣。

步長悠道:“她想做的,沒人成全,不想做的,強迫也要做,倒了還裝出一副情深義重的樣子,情深義重是這樣的麽?”

裴翼嘆了口氣,緩緩道:“因為失去過一次,教訓慘痛,大約還是怕,怕放走了,就回不來了。”

步長悠仍然搖頭,她不接受,這是借口,不是理由,鄢王就是自私自利,害怕失去,所以強迫他人。

誰都覺得自己冤,那是樁說不清的債,他身為臣子不好過多評價,就把話題轉移回來:“公主,朝中的事很復雜,一句兩句說不清,誰是誰非也不容易斷清。公主倘若無心攪進去,就千萬別想那麽多。做人呢,該糊塗時就得糊塗,倘若在該糊塗時清醒了,那會很痛苦的。”

步長悠覺得不對,要一個清醒的人裝糊塗,本身就是一種痛苦。如果清醒也痛苦,裝糊塗也痛苦,怎麽樣都要痛苦的話,那還不如清醒的痛苦著,她不要糊裏糊塗一輩子。

只是她也沒反駁,那是他們的處世方式,她道:“聽說王後和長公主都跟王上提了長悠的婚事,世叔在他身邊多年,想必多少知道他的心思,世叔覺得他會如何安排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