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被面具劃傷了……”小豆子嘟囔了一句,心裏還是覺得詫異,殿下佩戴面具已久,怎麽會突然被面具劃傷?他一邊琢磨著,一邊提著食盒轉身往外走。

“等一下。”林嬤嬤又把他叫住,“給殿下送完東西回來之後,把這一份送去給夫人。”

“夫人?”

小豆子反應了一下,恍然大悟,十分隨意的口吻:“哦……嬤嬤是說周家那位姑娘啊。這怎麽就夫人了,有點不合適吧。”

林嬤嬤板著臉訓斥:“收起這副不當回事的德行,也注意你這張嘴。她服侍過殿下就是半個主子,日後恭敬些。”

“是!都記下了!”小豆子立刻嚴肅起來。他有點怕林嬤嬤。在宮裏做事的小太監小宮女們就沒幾個不怕林嬤嬤的。

“事情做好後,去後院雪地領跪半個時辰。”

“是!”小豆子大聲應下,在心裏悄悄松了口氣。才半個時辰,林嬤嬤這次罰得不重。

霍瀾音回去之後,正在吃午飯,小豆子提著食盒送來糕點。

“林嬤嬤做糕點的手藝可是一絕,在宮中時已許久不曾親自下廚。今兒個做了兩份,特送來給夫人一份。”小豆子經了林嬤嬤的敲打,笑著臉說好話。他年紀不大,長了張小圓臉,笑起來的樣子很是可愛。

霍瀾音趕忙讓鶯時將食盒接過來,道:“替我謝過林嬤嬤。”

待小豆子答應下來,姚媽媽送他出去時,塞給了他一塊玉佩:“公公莫要嫌棄,拿著玩兒就好。”

“不不不!”小豆子連連擺手,“媽媽可別難為我,林嬤嬤要是知道了,非敲碎了我的腿不可!”

小豆子堅決不收,一溜煙兒跑走了,高高興興回去跪雪地。

姚媽媽回屋後皺眉道:“他既不收這個,那我下午做些實用的針線活送過去。總要打點一下。”

一旁的鶯時出主意:“今年的冬天真冷,不若做些棉鞋或護膝!”

姚媽媽點頭。

霍瀾音推開食盒,捏著一塊雪色的糕點小小咬了一口。

她也懂得打賞下人的必要,可她身無分文。如今竟然要靠姚媽媽拿自己這些年積攢的錢銀貼補她。

霍瀾音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兒。

她記得姚媽媽一直省吃儉用,為的就是攢下積蓄將來為自己和荷珠贖了奴籍,回家鄉去。

霍瀾音昨晚一夜未眠,吃過東西,又梳洗過,換上一身寬松的寢衣打算補眠。先前在衛瞻那裏因為一直很緊張毫無睡意,此時放松了些,困意襲來,她躺在狹窄的木板床上,很快就睡著了。然而她才剛剛睡著一刻鐘多些,宋氏屋子裏的丫鬟便來請她過去。

若是以前,姚媽媽自然可以做主讓霍瀾音多睡一會兒,可今時不同往日,即使知道霍瀾音困倦得很,也得把人喊醒。

霍瀾音顯然沒睡醒,垂著頭坐在床沿。姚媽媽讓鶯時端來水洗過臉,又服侍她換了身衣裳,拍了拍霍瀾音的手背,說:“我猜夫人那邊沒什麽事兒,一會兒就能回來。我讓鶯時將暖手壺塞進了被子裏。等你回來的時候,暖和得可以睡個踏實。”

霍瀾音點頭,她垂著眼睛出門。一出了屋,被寒冬臘月的涼風一吹,困意倒是稍稍減退了些。

說起來,自從上次宋氏勸說霍瀾音做衛瞻的藥引,她已有七日不曾見過宋氏。重新邁進熟悉的屋子,她的心境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若是以前,她還沒走近門檻就會加快腳步。錢媽媽會眉開眼笑地挑起簾子,她會笑著喊一聲“母親”,提裙跑向宋氏,抱著她的胳膊跟她撒嬌。

如今……

霍瀾音規規矩矩地邁進房中,垂著眼睛,雙手交疊在腰側正經行禮:“給夫人請安。”

坐在羅漢床上的宋氏站起身來,她望著霍瀾音微微張著嘴,想要說的話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半晌,她才說:“過來坐。”

霍瀾音緩步朝她走去,在羅漢床前的小杌子上坐下。她仍舊低著頭,沒去看宋氏,用平靜的語氣說道:“夫人放心,一切都很順利。”

“音音!”宋氏心裏忽然一陣絞痛,握住了霍瀾音微涼的手。她把霍瀾音的手緊緊攥在雙掌中,反反復復地摩挲。

“音音,你不願意見我,而且連一聲母親都不肯叫了?”

霍瀾音擡起頭來,臉上帶著淺淺的微笑正視著宋氏,說道:“瀾音身為奴籍實在不敢高攀。”

“……你居然是下等奴籍的出身!”

——當日宋氏盛怒中口不擇言的一句話早已在霍瀾音的心窩剜了一刀,刀插在心上,未曾拔出。

“音音……”宋氏搖搖頭,“昨兒晚個我一夜都沒睡著,每次剛想睡著總是能做到關於你的夢。你這孩子別怪我,我也是沒辦法。”

宋氏哽咽地摸了摸霍瀾音的頭,說:“幸好你現在平平安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