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林嬤嬤警告地看向小豆子,小豆子立刻回過神來,應了一聲去請人。

江太傅收拾著藥匣,詢問:“殿下昨夜睡得可好?”

衛瞻沒開口,林嬤嬤代為回答:“殿下今日上午巳時過半才醒來。”

江太傅滿意點頭,笑著說:“看來這以人為藥的偏方還是有用的。”

衛瞻冷梆梆地吐出一個字:“臭。”

“連續斷食七日,只以藥為食,身上的藥味兒自然濃重。不過早就聽聞周府二姑娘身帶異香,已是最好中和藥味之人。倘若換一個人,藥味更重,殿下恐更難接近。”江太傅解釋道。

頓了頓,江太傅又道:“殿下多忍耐些,也不要忘記服藥。”

衛瞻不耐煩地說:“都喂給她吃。”

江太傅搖頭:“她不過起安神之用,免得殿下夜不能寐終至枯乏。邪功之損,還是要靠殿下您自己服藥下針……”

“老頭兒。”衛瞻上半身前傾,拍了拍江太傅的頭,“你這麽啰嗦,要不是我老師,早被砸了腦殼兒。”

江太傅既不氣,也不意外,慈笑著說:“能做殿下的老師,是文隆之幸。”

衛瞻默了默,將江太傅被他拍歪的玉冠重新擺正,然後懶洋洋地向後靠進椅背裏,伸出手要來霍小將軍連夜帶來的密信,認真地重新看了一遍。

霍小將軍霍佑安是驍勇大將軍霍平疆的獨子,隨他父親自幼長在軍營中,雖然他的戰功和能力遠不及他那戰神一樣的父親,可也是不可多得的少年英豪。這次前來送信是秘密行事,昨夜親手交了信,立刻離開,沒有暫留。就連周家人都不知道霍佑安昨夜來過。

北衍曾遭滅國之難。國破民亡,為奴十載,才迎來衛瞻父皇永銘帝的復仇之役,披荊斬棘,收復河山,再建北衍王朝。衛瞻的父皇當年並非亡國之君,只是皇室宗親,北衍亡國之後,他聯合宗室其他子弟,憑借過人的武藝和才能招兵買馬。霍平疆彼時還只是個火頭軍,永銘帝慧眼識珠,連連提拔一身蠻力的霍平疆,甚至親自點撥他武藝。後來,永銘帝和霍平疆一刀一戟斬遍西蠻賊子,殺出一條血路,終辟河山。

即使已經過去了近二十載,亡國之痛北衍子民未曾敢忘。民間曾有一首廣為流傳的民謠,大意是若有土匪打家劫舍,鄰人會忌憚惹火燒身視而不見。然而倘若是西蠻人出現,上至耄耋老人下至幼齒童子也會不要命地沖上去。

這也正是北衍極其重武輕文的原因。雖然朝廷已經盡力提高文人地位,可收效甚微。這種狀況恐怕還要持續些年頭。

宮中,永銘帝手握書卷,聽著暗衛的稟告。

“大殿下如今因為暴雪停在西澤,從得到的消息看,的確有民間的殺手埋伏在大殿下前往西荒的路上。”

永銘帝翻了一頁書。

西廠督主等了等,才問:“陛下,可需派西廠的人暗中保護大殿下?”

“不用。他要是連那些民間的殺手都應付不了,死在外面也沒什麽可惜的!”永銘帝說道。他左臂一陣酸痛,氣得把手中書卷扔到長案上。

他偏過頭看向自己的左側胳膊,罵了句:“逆子!”

想了想,他又罵了句:“畜生!”

——他的左胳膊,差點被衛瞻活生生撕下來。

永銘帝口中的畜生,正一邊黑著臉由江太傅施針,一邊等著霍瀾音過來。

霍瀾音正在房中專心描畫地圖,得知小豆子過來請她。她放下筆,望了一眼外面滿天的晚霞。時辰還早,居然這麽早喊她過去。

她收了筆墨,簡單收拾了一下出門。剛剛邁出門檻,腳步忽然停下了。

“怎麽了?”姚媽媽問。

“落了東西。”霍瀾音轉身回屋,將放在盒子裏的匕首帶上。

拐過月門,霍瀾音迎面撞見府裏的大姑娘周靜蘭。打了個照面,兩方都愣了一下。周靜蘭是趙氏的女兒。出嫁沒多久夫君意外去世,周家沒讓她留在夫家守著,讓她重新歸家。

而故意調換霍瀾音與周荷珠的人正是趙氏。

當年戰亂,北衍男丁無不上戰場,周玉清也是其中之一。家鄉被滅,大火屠城,百姓沒有生還。

戰後,周玉清多方打聽,得知妻兒死在那場大火屠城中,五年後再娶了宋氏。可宋氏懷孕沒多久,周玉清才得知當年屠城時,趙氏帶著兒子和女兒事先逃走,逃過了一劫。

周玉清上表朝廷效仿古人的平妻之制。在這個年代消息閉塞,戰亂讓百姓流離失所四散逃離,多少人與家人走散,一輩子再不得見。倘若多年後久別重逢不知是多麽幸運。如今北衍,像周玉清家中這般的平妻並非個例。若真因亂戰分離多年後再相聚男人又已經再娶,只要兩方同意,特允平妻之行。

可一個家兩個女主人總是要起爭鬥。這十幾年,趙氏和宋氏一直不和,勾心鬥角。霍瀾音與周靜蘭自然也是不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