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前因

程國,唯方四大國之一,本是區區一座海島,土地貧瘠人員稀少。不知何時起,島上的居民發現了一種鐵,用那種鐵打制出來的兵器格外鋒利。因此,在全民習武的情況下,再配以神兵利器,加上當時國主的野心,程國開始向外擴張,沒幾年,就將周邊島嶼全部囊括旗下。程王為了更好地統治國家,將島上原部族全部殺光,就這樣,以鐵血手腕奠定了程國的根基。

一晃百年。

第三十五代程王銘弓試圖效仿先祖繼續擴張,可惜時過境遷,燕、璧、宜三國都已非當年弱國,國力雄厚,易守難攻,銘弓雖有神兵猛將在手,亦難作為,連連敗仗之下,氣得中了風。當然,另有一說是頤殊為了奪位,對他下了毒。總之,以戰養國的計劃徹底失敗。然而,程國還是很有錢。

錢從何來?

明面上看,是兵器買賣和歌舞伎場的賦稅,令它的經濟畸形卻又繁榮地繼續增長,深入挖掘後就會發現遠不止此。

光從璧國來說,姜皇後的父親姜仲,就養有三千名死士,這些死士有著嚴密的分工和紀律,能夠完成許多艱難的任務。而這樣的人才,絕非三兩年就能培養出來的,他們必須從小接受專業訓練,經過重重考驗才能成為死士。光靠姜仲自己,根本不可能做到。那麽這些死士是哪裏來的,又是如何培育的呢?

答案就在三十九萬七千之中。

二十年來,有档可查的三十九萬七千名孩童,就這樣被人販子拐走,送到程國,由一個秘密的組織對他們進行挑選分揀:適合練武的,送去訓練;長得漂亮的,送去賣藝;體弱多病的,奴役幹活後任之死掉。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滴水穿石,成績驚人。

在姜皇後與其父鬧翻之後,她終於查出了家族死士的由來,這個秘密終於浮上水面。

因此,她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終止罪孽。

姜沉魚對薛采道:“我不管別的國家如何,但凡璧國境內,私販人口者,死。”

薛采定定地看了皇後很長一段時間,才欠身鞠了一躬:“臣遵旨。”

他徹夜難眠。皇後的命令聽來簡單,但要實施起來,卻是艱難之極。

首先經過這麽多年的累積和沉澱,販賣組織已經頗具規模,自成一個完整的體系,他們有錢,有勢,還有人,滲透在生活的方方面面,根本不可能一下子就鏟除掉;其次,組織真正的頭領在程國,璧國境內怎麽折騰都沒什麽,一旦涉及別國,稍有差池便成了國與國的大事;還有,不得不說璧國也是此組織的受惠者,如果沒有這些死士,沒有這些像草芥一樣可以隨意犧牲掉的棋子,那些不方便放到明面上來解決的事情,怎麽處理?

最後還有一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姬嬰臨死前對他說過一個計劃,一個足以驚天地泣鬼神的計劃。姬嬰本想用五年時間去完成它,但卻沒有機會了,只好把這個遺志留給了薛采。

“你可以做,也可以不做。”姬嬰當時是這麽說的,“你做了,我感激你;你不做,我也不會怪你。只當是姬家的命,四國的命,天下人的命罷了。”

垂死之人,再多遺憾,再多不甘,再多委屈,再多痛苦,但因為知道快要結束,所以反而通通看開了。

年僅八歲的薛采跪在他面前,又氣又急,整個人都在抖。

最後恨恨地說:“誰在乎你的感激,誰又在乎你怪不怪!”

姬嬰聞言一笑,伸出手,遲疑地,輕輕地、最終堅定地放在了他頭上。

太小了。要再大一點就好了。

太短了。要教他的時間再長一點就好了。

太殘忍了。竟將這樣的秘密交付給這樣一個孩子。

“小采……”他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別怕。”

薛采的戰栗,因這一句而停止了。他擡起頭,注視著眼前這個被稱為主人的男子,看著他的笑容,看著他溫柔的眼眸,心中像有一道門被推開了,自那後,天高海闊,無所畏懼。

別怕。小采。

薛采於一年後,在白澤府的書房,想起姬嬰當時的表情,不知為何,心頭一松,笑了起來。

他將案卷合起,閉上眼睛慢慢地思索著。這件事實在牽涉太廣,影響太大,他必須要把每個細節都顧慮周全。他看似傲慢,其實心細如發,在政事上最擅長把握殺與放的界限,給人的印象雖然強硬,但大部分事情其實都處理得很婉轉。

要不就一擊必中,要不就隱忍不發。

這就是璧國的新相、年僅九歲的薛采的行事作風。

最終,他決定暫時不動。這個毒瘤,起碼三年內都先不碰。

他把這個結果匯報給姜皇後時,姜皇後什麽都沒說。當天黃昏,姜皇後去內院看望她曾經的死士師走。師走的花因為一場暴雨的緣故都被淹了,他坐在輪椅上艱難地用一只手掃水,姜皇後看到那一幕時,眼眶微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