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棄婦(第3/3頁)

阿繡想,這人可真能熬。

第二年三月,冬雪開始融化的時候,月婆婆說有客人來,讓阿繡回避。

阿繡非常震驚,這種地方居然還有客人?心中好奇得不得了,但只能乖乖待在屋子裏等著。隔著窗戶的縫隙看了一眼,來的是一男一女兩個人。

那兩人直奔秋姜的院子而去,顯然是來看她的。但並不入內,也不跟她交談,只是看了一眼後,便又離開了。

事後阿繡問月婆婆那兩人是誰,月婆婆搖頭:“公子沒說,只說是貴客,不得怠慢。”

阿繡想,恐怕是十一夫人的親戚,但都找到這了,為什麽不索性將她接走呢?

看來公子是真的打算關夫人一輩子,以作懲戒了。

想到自己也要跟著在這冷得要命的山莊裏耗一輩子,阿繡就十分絕望。

然後又一年平淡無波地過去了。雲蒙山的雪積了又化、化了又積,雜草長了又枯,枯了又長。

轉眼到了第三年。

阿繡算算日子,已是華貞六年的七月了。

秋姜仍是那幅魂遊天外的樣子。

雲蒙山的七月還算暖和,但阿繡已囤了許多柴火和炭,準備迎接即將來臨的寒冬。

這一日,秋姜坐在窗前,盯著院子裏的一塊石頭,神色怪異。

阿繡從院外走過時,發現她在哭。

兩行眼淚無聲地從她臉上滑落,五官雖依舊木訥,但眼瞳中卻有了些許人間煙火的氣息。

阿繡心中哼了一聲,馬上就是中元節了,主家那邊該祭拜相爺了,這女人還有臉哭呢!

秋姜哭了許久。

當天晚上沒有月亮,雷聲陣陣,下了一夜的雨。

阿繡一邊打哈欠一邊端著隔夜的硬饅頭走到秋姜房前,把饅頭放地上,踢了踢門:“吃飯了。”

她扭頭就走。

再過來是午時,她端著隨便糊弄的米糊走到廊前,發現饅頭還在地上,沒有動。

阿繡生氣道:“喲,還鬧脾氣不吃?那就永遠別吃!”當即把饅頭和米糊都端走了。

到了第二天,月婆婆問道:“怎麽還不去給夫人送飯?”

“她不肯吃。”

“她不吃,是她的事。咱們該送還是得送。”

“我不想慣著那種女人!”阿繡仍是憤慨。

月婆婆嘆了口氣:“我也不喜歡她。但是,她畢竟是公子明媒正娶過門的十一夫人,萬一哪天想起她,發現我們苛刻她,到時候要處置的就是我們……”

阿繡被說服了,兩人一起捧著飯菜來到小院,發現門窗緊閉,萬物蕭條。

月婆婆敲門,無人回應,便推開了房門。

門裏空空,沒有人。

月婆婆大驚,連忙四處搜尋,也沒有找到秋姜。

秋姜不見了。

她逃走了。

什麽也沒拿。金銀細軟、衣服食物,通通沒有少。

阿繡忍不住想:她為什麽不帶點值錢的東西走呢?一個女人,身無分文,還體弱多病的,能逃到哪裏去?

然後又想:怎麽還有臉逃?果然是個不安分的賤人!

幾日後,主宅來了通知,她和月婆婆終於可以下山了。

阿繡被安排進了主宅,從主宅的仆婢口中才得知公子病倒了。秋姜送上山的第二天,公子就一病不起。秋姜生病那天,他是強撐病體上的山,回來後病情加重,至今未能下榻。

也就是說,秋姜上山三年,公子就病了三年。

而這一次,秋姜失蹤的消息送到,公子當場吐血。

不會吧?阿繡想:公子真的喜歡那個其貌不揚的女人啊?

“當然啦!”主宅的婢女道,“公子自從娶了十一夫人,一直帶在身邊,形影不離,眼睛裏只有她,再無其他夫人的存在。若非出了那麽大的事,公子根本不可能送她離開,而且,送她上山也是為了保護她啊!”

阿繡咋舌。她伺候了十一夫人三年,沒覺出她有什麽好的。

回憶起來,全是秋姜在那拄著拐杖一步一步艱難行走的樣子。

秋姜送上山時基本是個廢人,手腳都不能動彈。

後來也不知什麽時候,慢慢地,就會自己穿衣梳頭吃飯了,再後來,就能走路了……

阿繡突然心悸。

捫心自問,若是自己病成那樣,是否還能逃,還敢逃,答案對比鮮明。

真是個壞女人啊……

傷了公子的心,害死了老爺子,最後還逃了。

真正的無情之人,是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