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新婢

秋姜靜靜地站在隊伍末端。

九名侍婢一字排開,被叫到花廳裏訓話。

管事的張嬸一個個挑剔過去,吹毛求疵地看誰都不順眼:“你,領子歪了不知道麽?你,胸開得這麽低幹什麽?準備勾引誰啊?這是相府不是妓院!還有你,衣袖上那麽大兩補丁,不知道的還以為相府多苛待下人不給發衣服呢!”

被訓的婢女小小聲地反駁道:“是好久沒給發布了呀。上次發還是公子去世前呢,都過去一年了。”

“你說什麽?”張嬸瞪眼。

那婢女連忙噤聲。

張嬸繼續挑剔:“你,膝蓋上有汙漬;你,頭發太油膩,去洗一洗;你……”輪到最後一個秋姜,從上到下——

烏黑的長發一絲不苟地綰在腦後,用一根竹簪緊緊箍住。

小臉白白凈凈。

衣服整整齊齊。

從頭到腳沒絲毫出挑的地方,自然也沒什麽可數落的。

最後,張嬸只好咳嗽著說了句:“別一副呆呆愣愣的樣子,機靈點。”

秋姜應了一句是。

聲音不高不低,不好聽也不難聽,就跟她的人一樣,放人堆裏就找不著了,不具備任何特點,因此也就不會犯什麽錯。

張嬸把這九名丫頭又從頭到尾看了一圈,語重心長道:“今兒晚上的宴席十分重要,要宴請的客人十分尊貴。你們都給我打起精神來,把差事辦得妥妥當當、漂漂亮亮的,崔管家那有賞!知道嗎?”

“知道。”九人齊齊應道。

張嬸點點頭,吩咐那就開始準備吧,說完一扭一扭地走了。

一名綠衣婢女對著她的背影啐了一口:“區區一個廚娘,真把自己當根蔥了。要不是崔管家病了,哪輪得到她指手劃腳?”

“噓,不要說啊,被她聽見可就慘了!”

“聽見就聽見,反正這府裏頭的差事我也不想做了。公子在世的時候,一年發兩回布,逢年過節還有紅包。薛相接手之後,一直沒發布,紅包更是一文沒有!他可也是當過下人的,把當下人的苦全給忘了!”

衣袖上有補丁的婢女連忙捂住她的嘴巴:“越說越不像話了,相爺豈是我們能議論的?人家那是天上的鳳凰,就算一時被貶為奴,那也跟咱們不一樣,更何況又飛回天上去了。”

“要不是公子死了輪得到他?”綠衣婢女說著,眼圈就紅了起來,“公子為什麽去得這麽早哇,可憐的公子……他可知道,他一走,連府裏頭的下人們都跟著開始受苦了哇……”

被張嬸指責為頭發太油膩的婢女則翻個白眼,道:“你要這麽不情願就走啊,相爺又不是沒說過,大家想走的盡管走。你自己非賴在這裏受苦的,又怨得了誰去?”

“你這油頭妹有什麽資格說我?醜八怪!”

說著,雙方就吵起來了,勸架的勸架,拉人的拉人,各自回了住處。

小屋是四人合住的,擺放了四張床,除此之外,還有一桌一椅一衣櫃。木頭都是好木頭,卻有一段年份了,上面的漆都脫落了大半。

油頭發的婢女還在生氣,進屋後就一屁股坐到床上,罵道:“氣死我了氣死我了!等我當上管家,肯定要給柳絮顏色看!”

衣袖上有補丁的婢女一邊找衣服一邊道:“行了東兒,光在這裏罵有什麽用,先把活幹了。晚宴要在露華軒那辦,那都一年多沒打掃了,地得洗,桌得換,還有廚房裏也需要人幫忙,一堆活呢,趕緊的!”挑了半天,翻出一件稍微新點的,比了一比:“你們看這件怎麽樣?還行嗎?”

叫做東兒的油頭發婢女點點頭:“湊合吧。對了,香香,說起來這還是薛相第一次在府內宴請賓客吧?什麽客人這麽重要?”

“聽說有百言堂其中一位大人。”

東兒一驚:“不會是那個花子大人吧?”下一刻,表情就轉成了厭棄,“啊呀他好討厭的!最煩他了!”

“為什麽?他長得挺英俊的呀。”

“英俊什麽啊,流裏流氣,一副地痞小流氓的樣子,故意女聲女氣地說話!還特別挑剔,一會兒嫌我們端上去的茶難喝,一會兒嫌書房裏有黴味。”東兒嘖嘖感慨,“你等著看吧,晚宴上他還會繼續挑毛病的,整一個男張嬸。”

香香撲哧一笑:“人家可是百言堂的大人,你把他比張嬸,也太擡舉張嬸啦!”

這時門又開了,長得最美,也是被指責為胸露得太多的婢女走進來道:“我說你們去哪了,果然回來偷懶了。”

“我可是回來換衣服的!”香香對天發誓。

東兒道:“我剛跟柳絮打完一架,看見她那張臉就煩,回來透口氣。”

美貌婢女道:“別提那人了,你們快幫我參謀參謀,穿哪件衣服好。”

香香掩唇笑道:“有區別麽?反正憐憐你哪件衣服的胸口都開得一樣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