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新婢(第3/8頁)

薛采在書桌前坐下,紙張已經鋪好,數支毛筆也從粗到細井然有序地掛在筆架上,兩具硯台裏都磨好了墨,一切看起來都符合要求。

但他提了筆卻從左到右,然後又從右到左地在硯上方劃過,猶豫了一下下。

而就是那一下下,讓秋姜的心一咯噔,立刻意識到自己錯了。

薛采擡頭朝她看過來:“墨是你磨的?”

“……是。”

“新來的?”

“……是。”

薛采看著她,不說話了。

滿臉笑容的張嬸從外頭趕來,本想著辦好了差事來主人面前邀功的,卻見屋內氣氛有異,不禁問道:“怎、怎麽了?相、相爺可是哪裏不滿意麽?”

薛采勾起唇角,忽然一笑。

“沒有。”

他低下頭,蘸了右邊的墨汁開始畫畫,刷刷幾筆,畫的貌似是女子的頭發。

秋姜只看到了這裏,張嬸對她說沒什麽事了讓她退。她躬身退出,卻感到薛采那雙又亮又冷的眼睛一直在盯著她,盯得她的後背都起了汗。

她回去後問香香:“你平日給相爺都是怎麽磨墨的?”

“就那樣磨啊。”香香一臉茫然。

秋姜只好把話說得明白些:“我看見抽屜裏有各種不同的油墨……”

“哦,隨手拿起來磨磨就好了。”

“不做區分?”

“什麽區分?”

秋姜知道了問題所在。

當時,她打開抽屜,看見裏面有各種油墨,材質齊備,十分古雅考究。又加上薛采要畫畫,因為不清楚他要畫什麽,就各挑了一款油煙墨和一款松煙墨出來。煙墨由桐油煙制成,墨色黑而有光澤,能顯出墨色濃淡的細致變化,宜用於山水畫,而松煙墨黯淡無光,多用於翎毛及人物毛發。

她哪料到書香世家的婢女竟會淪落至此什麽也不懂!照理說不應該啊,姬嬰公子生前,可是出了名的雅士,要不然他書房的抽屜裏,也不可能有全套的筆墨紙硯。

秋姜忍不住問香香:“你在這府裏頭幹了多久了?”

“有五六年了呢。”

“一直在書房伺候麽?”

香香搖頭:“淇奧侯在世時是別的姐姐侍奉的,相爺接手後那姐姐出府嫁人了,所以就調我過去了。”

原來如此。“那相爺,沒挑剔過你什麽嗎?”

香香睜大眼睛:“挑什麽?”

“沒什麽,隨便問問。”秋姜一笑,將話題帶過,心中卻是冷汗涔涔。她只道要四平八穩不讓人挑錯,就是好婢女的生存之道。卻哪料到堂堂相府的婢女,竟然良莠有別,墮落至此,連分墨都不會!

自那之後她說什麽都不敢再踏進書房,離薛采越遠越好。此人多智近妖,恐怕已看出了什麽,不說破而已。

再等等吧。熬過一年半栽,要還是打聽不到什麽,就換地方。

然而,此刻在廚房噔噔噔剁鴨子的秋姜卻發現,已經沒有時間了。

因為,那個人……來了。

同一時間,一輛純黑色的馬車,緩緩停在了薛府大門前。

薛采親自走到門口迎接。

車門開啟,薛采上了馬車。

馬車馳進府門,前往露華軒。

“什麽?”

當心心期盼貴客出場的憐憐將她躲在大門旁偷看到的這一幕回來說給大家聽時,大家全都驚了。

“他沒下車?”

“沒有。”

“怎麽可能,淇奧侯府門前所有客人落馬下車,是不成文的規矩啊!”

“對啊對啊,我記得皇後娘娘當年來時,也在門口就下車了。雖然她那時候還沒當皇後,但也貴為淑妃了啊!”

“什麽風小雅嘛,架子居然那麽大!”

“他明明只是一介布衣,沒有官職在身的。”

“欸?燕王沒給他什麽爵位嗎?”

“沒有。說是風老臣相不讓,說他既然辭官退隱,就要退得幹幹凈凈,不讓兒子從政。”

“那他傲個屁啊!”

香香見眾人義憤填膺,連忙勸阻:“大家不要這樣,反過頭來想想,這豈非更說明了風公子厲害嘛!連進咱們相府都不下車。”

一派議論聲中,秋姜把蒸熟的鴨子從籠裏取出裝盤。

一旁的張嬸看在眼裏,重重咳嗽了幾聲。大家全都安靜了下來。

“有時間說三說四的,不如多幹點活!”張嬸訓斥。

大家習以為常,沒精打采地噢了一聲後各自散開。

張嬸轉向秋姜道:“阿秋啊,你跟柳絮一起上菜吧。”

“欸?”秋姜一怔。

憐憐不滿地叫道:“為什麽!不是我去上菜麽?”

“等你學會把胸藏好再說。”張嬸冷冷道,“快去,別磨蹭。”

綠衣婢女柳絮得意地看了憐憐一眼,提著菜籃就走。秋姜無奈,只好跟上。

從廚房到露華軒,有一條彎彎曲曲景觀秀美的曲廊,秋姜打量四周,思忖著薛采的那些暗衛們是否藏匿此中,還有沒有機會可以逃走。最後絕望地發現,不行,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