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雨霽天青,刺白的日頭冒出雲層,已是西斜之時。宮殿上的琉璃瓦尚還沾著薄薄一層水跡,隨風蕩漾出稀薄的金光,如同一匹上好的綢緞鋪展開來,迤邐華靡。

齊王府接人的馬車還宮門前候著,車夫瞧著溫言領著兩個小藥童信步而出,趕忙打起簾子,“溫先生辛苦了,溫先生請上車。”

“不必多禮。”溫言淡笑著點頭,隨即帶著兩人上了馬車。

車內懸著一盞小巧的宮燈,絹紅明亮的焰火照出一片溫暖的顏色,角落中的軟墊上大喇喇躺著一人,是久等無聊到睡著的蘇清澤,他翹著二郎腿,發出沉沉的呼吸聲。

外頭鞭聲一響,隨著馬車輕晃,蘇清澤眼看著就要滾到地上,被溫言眼疾手快地接住。

“嗯~”揉了揉迷瞪的眼角,他重新坐起來,“大哥,你們終於回來……姐,你怎麽搞的!誰毆打你了!”

“你說這個,當然是假的血啦。”蘇杳杳扯了扯暗色的藥童衣袍,灰麻的衣襟處沾了一團暗黑的血跡,為掩飾身份,她故意沒換衣服。

身旁從一開始就刻意垂首的另一個藥童終於將頭擡起,露出一張白皙精致的俏臉,是心有余悸地蘇婉瑩。

她端起桌上一杯微涼的茶水,抿了一口道:“方才真的快嚇死我了,我當真以為連姐姐也中毒了。”

在蘇杳杳吐血的時候,蘇婉瑩的心也跟著慌了起來,太後與皇帝身上都有毒,她怕也有人暗中對蘇杳杳下了手,若非溫言悄悄拉了她一下,她很有可能也要上演一場當眾吐血。

“有溫先生在一旁看著,想要當著他的面下毒,可不太容易。”蘇杳杳笑著看向蘇婉瑩,眨了眨眼:“你說是吧?”

蘇婉瑩點了點頭,溫言怡然而笑,視線也向著蘇婉瑩掃去,“方才取針之時,不慎紮了你一下,可還痛著?”

“沒事。”蘇婉瑩攤開手指,湊到光下,“早就沒感覺了,像被螞蟻咬了一口,不痛的。”

蘇杳杳柳眉挑了挑,一臉八卦模樣看著溫言:“為什麽這趟要帶著我妹妹?”

溫言把玩著方才從太後身上取下的金針,低眸笑道:“因為她想去。”

“嗯,”蘇婉瑩乖巧點頭,“我是擔心姐姐。”

“是嗎?”蘇杳杳指尖搓了搓下巴,慢條斯理地說:“我怎麽感覺你們有事瞞著我?”

“沒有,沒有……”蘇婉瑩擺手,“真的沒有,我有事都會告訴姐姐的。”

細細瞧了金針幾眼,溫言單獨找了個瓶子將之收好,然後玩笑道:“偷看可不太淑女哦。”

蘇杳杳:……

蘇清澤懶洋洋地撐著腦袋,整個人幾乎都趴到了桌面上,誰開口他便看向誰,腦子晃來晃去得有些頭暈,忍不住開口打斷:“你們到底在說些什麽?我怎麽感覺我中了迷藥之後,腦子變得不太好使了?”

蘇杳杳打趣道:“要不你再去吸一口,沒準能找補點回來。”

“怎麽和你弟弟說話呢!太不淑女了。”蘇清澤清了清嗓子,做作地端茶喝了起來,到底還是繃不住,開口又問:“你那假血到底怎麽回事嘛?”

窗外是馬蹄聲踏響,一路向著將軍府行去,蘇杳杳撩開窗幔看了一眼,轉身雙手枕在桌上,壓低了身子,小聲地將事情從一開始到結束毫無保留地詳細講述了一遍。

“所以中途沈恪單獨叫了我出去,就是安排我在所有人面前做一場戲,制造出突發的慌亂,方便下毒之人找到時機出去通風報信,這是他臨時起意,怕壞了計劃,我也來不及先行告訴你們。”

“那這麽說,林時菁留下的那封血書就是假的了?也是為了引出幕後黑手?”蘇婉瑩仔細想了想,又問:“齊王殿下又是怎麽知道下毒之人就在旁邊呢,萬一人早就跑了怎麽辦?”

溫言看著湊在一起的姐弟三人,似不經心地開口解釋:“太後所用之物皆得經過內侍層層把驗,那人下毒已經有些時日,必是她身邊信任的人為之,加之太後暈倒後禁衛便守住了福壽宮,李嬤嬤若是忽然消失,豈不是在告訴別人,毒就是她下的。”

“沒錯,那人選擇在這個時機安排人誘毒,必定是還有謀算在後頭,李嬤嬤怎麽著也得將結果傳出去,方便他安排下一步行動。”蘇杳杳點了點頭,補充道:“至於林時菁留下的那封血書,那倒是真的,要不然裕親王也不會那麽輕易就交出調動京城戍衛的權利和三十萬兵權。”

“我就知道!這個糟老頭子,簡直壞得很!”蘇清澤嫌棄地嘖了一聲,不太甘心的樣子,“既然血書是真的,那為什麽皇上不把那二十萬兵權也收走,一舉搞死他,萬一他以後又不甘寂寞起了歹心怎麽辦?”

“事情沒有那麽簡單,美人香是醫仙谷特有,證據不確鑿的情況下,裕親王完全可以反稱是李嬤嬤栽贓陷害。”蘇杳杳嘆了口氣,繼續道:“至於為什麽還留了二十萬給他,你還記得爹今早做什麽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