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連綿的陰雨未停,天色依舊沉的如同刷了一層鴉青色的墨,而裕親王府中壓抑著的氣氛,比之天氣更加沉悶,如同狂風驟雨欲來,前夕是短暫的樹靜風息。

空氣中透著徹骨之寒,渾身包裹在袍內的黑衣人卻冒了一身的汗,他趴跪在地,啞著嗓音道:“消息被人提前傳了出來,說是蘇承業帶兵殺入牢中,將林都尉當場刺死。”

裕親王緩緩轉著指上套著的玉扳指,一字一句地說:“那安排出去的人呢?”

“大多被……”黑袍人將頭埋地更低,臉幾乎快要貼到了冰冷的磚上,“被情緒激動的百姓扭送到了官府……”

“哐當”一聲瓷器擊響,藍釉茶盞盛著滾燙的茶水砸了過來,燙出額頭一片鮮紅後,彈在地上碎成了渣滓,熱湯茶葉混了滿地。

“廢物!”裕親王臉上再也繃不住假笑,眼角眉梢都帶著慍怒,他厲聲道:“蘇家那邊有何動靜?”

黑衣人不敢動彈絲毫,生生忍著臉上火燒火燎的疼,顫顫巍巍回稟道:“蘇承業借由查處細作之名,調動了城外兵馬守在城門處,現下所有出入口都已戒嚴。”

按照原本計劃,林沛成自盡之後,裕親王安排的人便會混跡於市井當中,將蘇承業意欲謀朝篡位的消息散播出去,在百姓不明真相之際,把事情鬧大,成為蓋過不利於沈玨那些流言的新談資,。

待人心惶惶之時,再自宮裏傳出太後中毒身亡一事,借輿論造勢,沈玨由加害者轉而成為受害者後,同時誘出皇帝身上的毒,百姓便會反過來聲討蘇承業,而作為即將與蘇家聯姻的齊王,也洗脫不了幹系。

美人香之毒無人可解,蘇承業與齊王自身難保,裕親王只需趁勢擺出受先帝之命,穩固朝綱之態,調動京城戍衛,將攔路石一個一個鏟除,為自己和沈玨鋪好路後路。

可誰知天不遂人願,林沛成是按照計劃死了,但消息卻被人提前一步傳了出去,甚至還誇大了許多,徹底打亂了步驟。

這般誇張又虛假的言論,自然惹人猜疑,現下外頭的人都在密傳,林沛成並非自盡,而是被人滅了口,墻上那些消息也是滅口之人偽造,就是為了暗中謀害蘇將軍。

裕親王安排的那些人想要扭轉局面,放出謠言,卻被心疼蘇將軍被潑臟水的百姓扭送到了官府,懷疑是敵國派來攪渾水的細作。

不過還好,這事暫時未牽扯到他們身上。

“宮裏可有消息傳來!”裕親王深深吸了一口氣,猶還抱著一線希望。

黑袍人拱了拱手,還未說話,緊閉的房門就被人敲響,裕親王擡手打斷,正了正神色道:“進來。”

來人其貌不揚,渾身沾染著濕氣,額前還有水珠順著鬢角往下落,來不及擦拭,他已跪倒在地,低聲將李嬤嬤所言復述了一遍。

“屬下出宮之時,皇上已經下令,派出北門禁衛向著府上而來,怕是要請王爺進宮走一趟……”

裕親王眉心處跳了跳,心裏一陣陣發寒,今日之事恐怕不能善了,進去了只怕是得脫層皮。

他手中握著邊軍五十萬兵權以及二十萬京城戍衛,皇帝與沈恪雖說面上對他恭敬有加,但無時無刻不在打著收回兵權的主意,他欲謀事,怎可忍大權旁落。

但現下,德安大長公主居然摻和了進來,若合褚蘇兩家兵力,裕親王沒有絲毫勝算,或許他可以拼死一搏,但兩敗俱傷後,沈恪也不是吃素的!

“這些消息可有透出來?”他道。

“太後毒發的第一時間,皇帝便下令將福壽宮圍的滴水不露,消息暫時還封鎖著,並未對外公布。”

鋪天蓋地的絕望向著裕親王湧來,事到如今,他還有什麽不明白,皇帝這是合三方之力,給他設了一局,徹底封了他的退路。

城門戒嚴,他已身處在甕中,邊軍離京甚遠,只怕是還未調回便被截殺。五十萬之軍,如何擋得住蘇家軍與褚家軍!

反不得、動不得,眼下自己只有兩個選擇,一則推出沈玨擋刀,將所有罪責算到他身上,那麽沈玨必死,這是他不希望看到的結果。

再則,就只能以利益換取生機,先保住沈玨與他自己,日後再另謀出路。

闔了闔眼,裕親王起身緩緩吐出一口氣,沉聲道:“傳本王之令,十二衛府整兵,隨時聽候調遣!”

“是!”

禦書房內的宮燈參差錯落燃了一整排,照得空氣中纖毫畢現,時辰方至未時三刻,落了大半日的雨才算是停歇。

殿內一台屏風佇立,明黃的描金龍紋盤旋入雲,燭火微晃間,鱗上金波蕩漾,似有光焰在燃燒,襯得上首坐著的沈昀五官越發淩厲。

鴻門宴已擺,裕親王剛一踏入殿內,便聽得門外兵甲聲響,有刀劍齊齊出鞘,不用回頭,他已知整個禦書房都被圍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