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垨麟(下)

謝浚目光動了動,少頃,即收起。

“此事,我須向殿下請示。”他說。

我說:“自當如此,不過時日緊迫,長史大可一邊請示,一邊先去做,殿下乃務實之人,必不會反對。”

謝浚沒有答話,卻看著我:“說了這麽許多,都是我要做的事,你呢?”

“要救今上與謝太後出來,還須打通些關節。”我說,“從明日起,我會時常不在這府中,還請長史通融些,莫加管束。”

謝浚問:“你打算如何救他們出宮?”

我說:“尚無計劃,不過須得從內衛下手。”

“內衛?”謝浚道,“此事我亦想過,今日曾與家人打聽。原本宮中內衛為淮陰侯掌握,他帶沈太後和廣陵王等人去長安之時,內衛大多追隨而去。此後,東平王在北軍營中抽調人馬充入內衛,皆對其忠心耿耿之人。”

我說:“正是因此,這些人既來自北軍,那麽還須得從北軍入手。”

謝浚更是訝異。

“如何入手?”他問。

我說:“長史可知桓瓖?”

謝浚想了想,頷首:“聽說過,他是元初堂弟。”

我說:“桓瓖如今正是北軍左衛將軍。”

桓瓖現在的官職,我來到雒陽時候,就讓馮旦去替我打聽了。

結果不出我所料,他仍在北軍中任原職。

雖然沈氏與東平王反目,且擁著廣陵王去了長安,但桓氏和大長公主並沒有跟著走,而東平王也並未因此對桓氏出手。如桓瓖一般,桓氏族人原本的官職和爵位皆紋絲不動,一切如舊。

公子不在我身邊,我無從與人探討。但據我對大長公主和桓肅的了解,此事的因由不難想通。

沈氏一切榮華富貴,皆因為外戚二字。與荀氏和龐氏一樣,他們一旦不再掌握皇帝,輕則沒落重則覆滅,沈延心高氣傲,自不會容忍如此。所以一旦有了爭位之事,沈氏與東平王對抗乃是自然而然。

桓氏則不一樣。大長公主與皇室和宗室相連,桓肅與世家豪族相善,無論何人當權,都會與桓氏緩和關系。桓氏對當權者亦然。

大長公主和桓肅本就是精於權衡算計之人,放棄雒陽的一切跟隨沈氏擁立廣陵王,與東平王反目,這樣的事於他們而言並不劃算,故而他們寧可留在雒陽也不會跟著沈延走。且大長公主一向知道秦王的野心,她既然與秦王搭上了線,就算只是權宜之計,也會為了取信於秦王而放棄支持別人爭位。

東平王雖也向秦王示好,但未必知道大長公主與秦王勾結,八成以為大長公主留下來是為了支持他,故而對桓氏自然也會寬容以待。

第二日,謝浚依言入宮去了,我則在秦王的後院裏找了一處潛行方便的角落,翻墻出去。

東平王雖然面上與秦王相善,但並不意味著這王府的出入之處無人監視。為了保險起見,我最終仍決定像個賊人一樣。

□□後面是一處小巷,我看著四周無人,落地,收了繩索,往街上走去。

桓瓖的去處,並不難找。

我首先便去了桓瓖的父親昌邑侯桓鑒府上。

桓瓖這樣的紈絝,自不會像公子那樣樂於吃苦,無事便偷跑回家裏去住乃是常態。

至於他在不在家,這不難知道。

他雖然喜新厭舊,衣飾用物浪費起來神人共憤,但對於坐騎卻是專一。他有一匹寶馬,叫墨麟,是真正的大宛汗血寶馬,當年他得到的時候,比公子得到青雲驄還要興奮,幾乎晚上也要跟這馬睡在一起,在兩府的仆婢之間傳為笑談。後來他入朝當殿中中郎,因得武職須騎馬,墨麟便成了他固定的坐騎,他每日騎著去宮裏,樂此不疲。

就在前番我跟著公子來雒陽的時候,我還問過青玄,桓瓖如今是不是還這樣。

青玄說,仍然是這樣,而且桓瓖對這匹馬寶貝得很,大概這輩子也不會換了。

我對昌邑侯府甚為了解,知道墨麟馬廄的位置。桓瓖從來不舍得讓它與別的馬匹一道混住,不但給它單獨找個院子,還有專門的仆人日夜伺候。

公子曾嘲笑他,說幸好墨麟是匹公馬,若是母馬,桓瓖這是圖著哪天把它養成精了,變成美女來給他報恩。

桓瓖笑笑,說那樣也好,那馬精定然生得國色天香等他和馬精生下孩子,他就不必總被父親逼著成親了。

他說這話時,那想入非非又毫無廉恥的模樣,我至今記得。

昌邑侯府比□□還大,我仍舊是尋了個僻靜的地方,翻墻進去。

我選的這個地方乃是有所考究,它出了不容易被人發現之外,還離墨麟的院子不遠。更為難得的是,這裏有一條花木繁密的小道,這般時節,葉子還未落盡,遇得萬一之事,仍然可以躲避。

待得落地之後,我摸過去。如我所願,一切與三年前無甚變化,可依計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