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亂起(上)

回到萬安館的時候,我仍然想著秦王的事。老錢過來與我說館中的事,我也三言兩語敷衍了,自往後院而去。

秦王竟乖乖地去了雒陽,這著實太過反常。

柏隆那裏只有大致的消息,並沒有更詳細的情形,秦王回京的各處關節我皆不得知曉,無以判斷他的意圖。但我知道,對於大局而言,秦王交出兵權離開遼東,並非好事。

當今天下的局勢,其實與三年前並無區別。

朝廷的兵員,乃分為駐京畿的中軍,各持節都督在鎮戍區所率的外軍,及州郡維持治安的州郡兵。高祖為防權臣把持朝政,各持節都督大多由宗室擔任,而州郡兵亦實際聽命於地方長官,實際直接聽命於皇帝的兵馬,只有中軍,大約十萬余人。

而諸侯王手中的兵馬,雖明面上不及朝廷,但他們大多還養了私兵,大小加在一處,人數可超中軍。而在皇帝和諸侯王之間,宗室一向是個曖昧的存在,所以諸持節都督的人選一向敏感。先帝原本已經將半數的持節都督換成了宗室之外的人,但三年前,龐後為籠絡宗室,將這些人又換回了宗室,教先帝多年的算盤全落了空。縱然是先帝後來重新臨朝,此事也再無力回轉。

而回到當年宮變,諸侯王之所以不至於趁機造反,乃是因為秦王的遼東兵馬。

如今秦王交出兵權,自是了卻朝廷一樁心頭大患,但後面的事卻也頗為棘手。遼東兵馬對秦王忠心耿耿,朝廷要想讓這些人脫離秦王為己所用,只怕難上加難。

有一個問題,我始終感到不解。秦王就像個從不做虧本生意的商人,錙銖必較,精得似鬼。他所有的本錢都在遼東,難道會這般輕易舍棄?

此事,只有公子能告訴我。

我思索一番之後,即刻提筆給公子寫了信,然後交給柏隆,請他務必盡快送去雒陽。

柏隆應下,看著我,忽而道:“夫人可是蔔了卦?”

我說:“縣長何有此問?”

柏隆笑了笑,道:“方才在下說了秦王之事,夫人便似有了思慮之態,故而猜得如此。”說罷,他露出好奇之態,“不瞞夫人,朝中動向,在下也甚為關切。那卦象如何,夫人可否告知一二?”

我知道他是牽掛著雒陽的老小,嘆口氣:“我亦想知曉,只是我這卦術講究天時地利,此地山長水遠,卦象混沌,實難作為。”

柏隆訝然,皺眉道:“如此說來,卻是連夫人也難料了?”

“世事皆天數,我等凡人,窺得三分便是神算,豈有十全?”我說著,瞥了瞥柏隆臉上的憂色,補充道,“不過我那卦術雖天時地利不足,卻還可借人和作補。”

“哦?”柏隆忙問,“何謂人和?”

“便是要借人耳目,以窺清事態,助卦術施展。”我說,“我如今修書與桓公子,便是為此。”

柏隆露出了然之色,即道:“夫人放心,在下今日便差人將信送往雒陽。”

我笑了笑,頷首:“如此,便勞縣長費心了。”

冀州的動靜甚大,公子的回信還未到,萬安館裏的客商已經帶來了消息。

這些消息比柏隆上次得到的更多。那作亂的黃遨甚是了得,都督河北諸軍事的高奎,是先帝去年才任命的持節都督,奉命率兵平叛,不料被黃遨大敗,高奎自己也因為逃走不及做了刀下鬼。

這般一來,黃遨叛軍聲勢大漲,天下震動。

“我原本要去常山郡,在路上被堵了回來。”那人喝一口茶,搖頭擺手,“那邊可是不好!聽說那黃遨甚不講理,什麽都搶,遇到拉貨的就連人帶貨都扣下來,人還好說,見你不是奸細就放了,貨卻要留下,說是充公!”

“嘖嘖,這可真不要臉!”旁人道,“他們一群匪盜,充個什麽公?”

又有人插嘴道:“可我聽聞,那黃遨專做劫富濟貧之事,得了錢糧都給災民。”

“什麽劫富濟貧?我等做生意的小民,誰不是指著販那點貨活命,誰有有錢了?”說事的人接道,“再說了,我可聽說他們也不是什麽富都劫。”

“哦?怎講?”

“我且問你們,冀州最富的是誰?趙國、河間國、巨鹿國、高陽國、中山國、章武國,哪個不是富得流油?也不見那黃遨去劫。”

“那可不好說,豈不聞那些諸侯王個個手中有兵有將,比州郡兵厲害多了,黃遨一介草寇怎能輕易打得?許是留著日後錢糧吃光了再慢慢收拾。”

旁人附和:“就是,打仗的事,難說得很……”

“等不得他慢慢收拾了。”這時,一個中年人笑了笑,在旁邊道。

“怎講?”眾人問道。

那中年人一臉神秘:“我今晨遇到一個從雒陽趕來這邊探親的故友,也說起冀州之事,不過他說那邊還有一樁大事,你們猜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