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重疾(上)

就在雒陽的人們還在為秦王離開之事議論紛紛的時候,宮中忽而出了事。

兩日前,皇帝的頭疼病又犯了,徹夜難眠。

第二日一早,他令召太子議事,太子遲遲才到,到了近前時,皇帝聞到他身上的酒氣。

皇帝即刻令內侍賈讓帶人往東宮,只見內殿中杯盤狼藉,穢亂不堪。查問之下,得知皇帝臥病之時,太子與宮人徹夜玩樂飲酒,還從宮外帶了歌伎來玩樂。

皇帝大怒,即刻下令將於太子作樂的宮人和歌伎通通杖斃,太子則關押到偏殿之中,禁足思過。

太子太傅荀尚到宮中為太子求情,也被皇帝罵得狗血淋頭。

此事傳出之後,與秦王的待遇截然不同。太子素日不為人所喜,人們雖也議論紛紛,但皆為皇帝叫好。

“陛下屬意者乃皇太孫,若借故將太子廢黜,直接傳位皇太孫,豈非善哉。”桓瓖幸災樂禍道。

公子道:“太子雖行事乖張,可東宮輔佐聖上理政,從無大過。”

桓瓖不以為然:“東宮得力,乃是因有少傅範景道和謝氏輔佐,若無二者,東宮能有甚作為?”

公子沒有言語。

桓瓖說的乃是確實。

範景道是三朝老臣,頗有才幹,皇帝繼位後,就將他任為了太子少傅,輔佐太子。

而謝氏,則是與王氏齊名的名門,從前朝至今,名臣輩出。太子妃的祖父謝暄,官至太保,封江夏郡公;父親謝歆,封富平鄉侯,現任給事黃門侍郎,在朝野中頗有名望。而在皇帝將太子妃之子封為皇太孫之後,朝中對太子最為忠心的,除了荀氏之外,便是謝氏。

桓瓖忽而看向一直不曾開口沈沖,道:“你們沈氏倒是沉得住氣。”

沈沖訝然:“何出此言?”

桓瓖道:“沈氏有城陽王,莫非毫無打算?”

沈沖沒有回答,意味深長道:“此言若傳到別人耳中,我等皆死罪。”

桓瓖亦知道利害,癟了癟嘴角,不再多說。

我知道,沈氏並非全無打算,至少沈延和沈貴妃對城陽王頗有期待。我聽李氏說,大長公主和桓肅曾私下議論,說可惜已經立了皇太孫,否則城陽王並非全無希望。

當然,公子雖與沈沖及城陽王走得近,但他和他們在一起時,從未議論過這樣的事。

公子自是因為不喜歡勾心鬥角,而沈沖麽……我想,所謂君子,就是如此高潔。

*****

太子行為多有不端,犯事受罰,其實早已不罕見。

正在眾人此為此事鬧一鬧便會像從前一樣過去的時候,卻又生了後事。

起因仍是皇帝的病,反反復復一直不斷。皇帝對太醫署已是失望,令人往民間遍尋良醫。內侍盧讓受皇帝寵信,從洞庭覓得一位神醫,傳說是扁鵲後人,有藥到病除之能。

皇帝令盧讓引神醫進宮,神醫為皇帝把脈之後,神色疑慮,說皇帝脈象及面色皆無礙,這般病勢,來源著實可疑,恐怕是巫蠱詛咒所致。

皇帝久病,本已是多疑,聞得此言大驚。

當日,他就令盧讓領禁衛到各宮室搜查巫蠱之物。盧讓四處翻尋未果,這時,有宮人告密,說東宮西南角埋有人偶。

盧讓隨即領兵到了東宮,在西南角挖掘,果然挖出了一個桐木人偶。

此事到皇帝面前,皇帝震怒不已,不管太子求告,即刻下令將太子及東宮一眾人等就地羈押,以待徹查。但就在太子等人惶惶然等待發落的時候,當夜,皇帝突然人事不省。

那天深夜,大長公主和桓肅被人叫醒,匆匆去了一趟皇宮。他們去了很久,直到第二日午時才回來,疲憊不堪。

而公子一早入朝,到了晚上也不見回府,官署中傳了信來,說那邊有要務,須得在官署中住上幾日。不僅公子,大公子和二公子,以及沈沖和桓瓖也是一樣,據說皇宮和官署都戒了言,不得出入。

主人們神神秘秘,只每日往返於宮中和府中,不透露半點風聲。仆婢們議論紛紛,都說必是出了大事。

大長公主的貼身女官李氏當時也跟著一起入了宮,隔日,我給她蔔問她侄兒新婦懷的是男是女時,她才與我道出實情,說是皇帝中風了。

李氏長籲短嘆,說那日,皇帝忽然半邊身體動彈不得,到了夜裏,發起高燒來,至今昏迷不醒。

“可莫與旁人說。”她唬我道,“此乃宮中機要,誰泄露出去,便要殺頭!”

我忙害怕道:“不敢不敢。”

其實不必我去傳,此事很快人盡皆知。

皇帝病重昏迷,不能理事。按律,則當由太子監國。

那巫蠱之事,乃是剛剛發生,還未及傳開,也無詔令。三日後,太子太傅荀尚聯合太保謝暄、太宰何邈,以三公之名上書,奏請太子監國。

於是,太子突然災難消弭,否極泰來,光明正大地登上了監國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