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大結局(三)

帝後大婚的日子定在八月中旬,天最熱的時候,也是最近的一個黃道吉日。

眼看日子將近,高覆卻突然心煩意亂起來,這就導致高忻不得不放下手頭的一堆瑣事,給老父親當起知心姐姐。

八月初,一場持續三日的大雨解了些暑熱,房檐下成串的水珠連成了一跟根素白的棉線。高覆在書房中踱步,望著天,覺得征兆不好,他皺著眉回憶,片刻後低聲道:“當年你姑姑進宮時,也是這樣的天。”

也是這樣的天,也是這樣的喜悅又沉重的氛圍。

所有人都很開心,覺得小姐得了天大的造化。

高覆那個時候,年紀還不大,天真又稚嫩。他滿心希望隨帝能看在高家滿門忠烈的份上,善待自己的妹妹,他亦希望,在深宮紅墻之內,那個躲在父母兄長羽翼下長大的姑娘,能照顧好自己。

與他預想的一樣,隨帝沉迷聲色,高貴妃的溫柔小意令他沉迷不已。十多年的相伴,高貴妃育有一兒一女,大公主鹿晨曦與六皇子鹿邑深得寵愛,前者隨了其母,性子溫柔和善,後者卻與隨帝一樣殘暴荒誕,怎麽教都無所改變。

那個時候,各地頻發禍亂,隨帝不管不問,反而大興土木,建造宮殿尋歡取樂,他身為國家重臣,日日愁得嘴裏起連串的水泡,然君主不為,他也是有心無力。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樣淺顯的道理,真要實踐起來,是一件多麽可怕的事情啊。

大和搖搖欲墜,風雨飄搖,可笑的是,皇位上坐著的那位,卻聽信讒言,一意孤行揮兵攻打漠北。

那日夜裏,高覆捶胸頓足,及至天明,方才長嘆一聲,備了馬車前往羅府。

過了段時間,前方戰線的噩耗一個接一個傳回京裏,這樣的要緊關頭,高覆卻從外頭接進了一個長著絕美臉蛋的女子,安排好了身份,轉頭孝敬給了隨帝。

漠北大軍壓境時,隨帝終於從美人鄉中清醒過來,忙活著與群臣商議對策,割城讓地,獻金納貢,一個比一個離譜。

高覆終於死心。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可憐他善解人意的妹妹,到底錯付了人。

再後來發生的事水到渠成,隨帝殘暴,高家與羅家叛國,斬下舊主頭顱,迎漠北王進了皇宮。

萬幸,諸多努力,他好歹算是保住了自己妹妹的性命。

等他趕到皇宮接人的時候,高貴妃氣息奄奄,她身子靠在桌椅上,很是不解地問他為什麽。

為什麽呢?

這一刻,山河破碎,民不聊生諸多解釋話語一句都說不出口,面對著嫡親妹妹的質問,高覆只能顫抖著萬般艱難地朝她伸出了手,說,跟哥哥回家,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然而他們兩人心知肚明,以前的日子,那段美好的青蔥的歲月,再也回不去了。

高貴妃沒有跟著他回高府。

她說:哥哥,我從未想過,會是你。

是啊,誰也想不到,那個信誓旦旦要護妹妹一生的男人,最終會親自設計,毀了她的一生。

高貴妃到死,也沒舍得責怪兄長一句。

書房一靜下來,外邊的雨聲便越發的清晰,像是沉悶的鼓聲,又像是極遠處傳來的蕭聲,明明近在耳畔,卻又聽不真切。

高忻也不得不承認,這樣的天氣,確實會令人想起一些不愉快的事來。

父親與姑姑,就如自己和歡歡一樣,但凡還有一線希望與辦法,誰會想傷害至親呢?

他該慶幸,成武帝是個好皇帝,他將來並不會面臨那種艱難的抉擇。

“父親還有機會,將來,送雙雙出嫁。”高忻接著道:“逝者已矣,活下來的人,便不應該拘泥於過往,姑姑在天之靈,也希望看到雙雙安好。”

風疾雨重,高覆無聲頷首,拍了拍高忻的肩,語重心長:“朝堂與後宮一刻也分不開,如今皇上有情,但情意會變,皇後與太子都需要一個有力的娘家撐著。”

高忻面容堅毅,神色淡然,“兒子知道。”

高家父子間的談話傳到嚴褚耳裏時,男人眼也不擡,坐在黑檀椅上把玩著手裏的兩顆琉璃珠,而後不輕不重地往桌案上一磕,元盛知他心情好,不會同這父子計較,於是將茶續上,道:“照奴才說,高大人太過小心了,皇上對二姑娘是何等的心意,就連奴才都看明白了。”

心裏卻是暗暗咂舌,這高大人初生牛犢不怕虎,什麽話都敢往外說。

後宮雖然人少,也不見皇上寵幸,但未必以後不會出現第二個,第三個二姑娘,高家這話,說得實在是有點早。

嚴褚似笑非笑地掀了掀眼皮,“都是混跡朝堂的人精,你真以為他們是在自說自話?”

不過是以此試探他的態度罷了。

他揭開茶盞,淺抿兩口,而後皺眉,元盛忙上前笑著解釋:“這是二姑娘近日愛上的珠蘭茶,茶裏加了珠蘭花蕊,香氣比別的要幽靜出眾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