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大結局(四)

八月十四,夜。

長春宮處處喜慶,殿裏點上了龍鳳燭台,鎏金蟠龍銜珠香爐裏燃起一縷白煙,裊娜著升至半空,又在下一刻消散在半空中,合歡香很快在殿中蔓延開來。

封後大典流程走下來,元歡被人扶著坐在百子被上,喜帕仍在頭上蓋著,她一擡眸,便只能瞧見帕子下的流蘇墜子,輕輕的隨著她的動作晃動。

帝後大婚畢竟不同於普通人家,幾位王妃側妃皆進了宮,侯在長春宮中,但周圍又安靜得過分,直到細微的腳步聲傳來,元歡才聽見一應的跪安聲。

元歡突然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一聲又一聲,簡直快要蓋過喜娘說話的聲音。

青蔥一樣的指尖搭在刻著繁復花紋的金蘋果上,一下接一下地摩挲,仿佛借此,就能平復因為視線黑暗而帶來的不安。

元歡突然覺得有些恍惚,這一段時間發生的事,就如同夢境一樣不真實。

從前朝國破到現在,他們在一起五年,冷了四年,然後她失憶了小半年,又與他分開幾月,今時今日,他們卻要成親了。

腳步聲停在跟前,她的視線中,是小半截暗紅繡金線的喜服,腰間垂下一塊雕琢精細的玉,玉上刻著龍鳳盤旋的花紋,與她身上的是一對,看著既喜慶又吉利。

下一刻,元歡頭上的喜帕便被人挑了起來,她下意識擡眸,黑白分明的瞳孔裏印著男人含笑的臉龐。她的表情無辜而茫然,嚴褚見了,突然就想伸手揉亂她的發,到底顧念著場合,將大紅的喜帕放到宮女們托著的銀盤上。

錦王妃與側妃招手喚來喜娘,笑道:“皇上,皇後娘娘,該飲合巹酒了。”

小而精巧的酒杯,拿在手上沒什麽重量,元歡手卻微有些發虛,及至兩人氣息交纏在一起,她幾乎下意識就屏住了呼吸,直到清亮的酒液淌進喉嚨,辛辣的滋味綿長蕩漾,她睫毛才顫了顫,將手中的酒杯放回銀盤中。

待喜娘們說過吉利的話,嚴褚含笑揮了揮衣袖,朗聲道:“下去領賞。”

偌大的內殿安靜下來。

嚴褚輕輕捏住她的下巴,指腹上粗礪的繭子摩挲著她細嫩的皮膚,微微的癢與痛,他湊近親了親小姑娘的唇,而後失笑:“玉蘭香味的,嗯?”

他的話語裏像是摻了惑人心神的藥,元歡於是十分誠實地回答,“玉蘭有放,但薔薇與月季更多一些。”

小姑娘聲音一如既然的軟,燭光下,皇後的吉服端莊貴氣,那張芙蓉面卻仍是嬌怯有余的,嚴褚坐到她身邊,尋了她有些冰涼的小手握著,堅毅的面龐上是難得外露的愉悅。

這是極開心的表現。

元歡亦跟著彎了彎眉目。

“緊張嗎?”他湊近了問,呼出的熱氣盡數散在她白玉一樣的耳珠上。

元歡身子微微瑟縮一下,而後像是極疲累一樣,輕輕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

嚴褚瞳孔一縮,旋即伸手去攬她,卻在下一刻觸到她頭上冰涼的鳳冠。

這一幕與夢中的場景完美重合,嚴褚臉上的笑意褪盡,身子從頭僵到尾。

元歡才一靠上他的肩,便覺得頭上的飾物扯得頭皮發緊,於是只好坐直身子,皺了皺眉,一邊取下頭上的鳳冠一邊十分自然地抱怨:“緊張倒是其次,渾身的骨頭都要散架了倒是真的。”

頭飾取下,她長發如瀑般散落在身後,側面的小窗口,皎潔的月光傾瀉,燭光下,她一顰一笑皆是致命的毒藥。

嚴褚朝她招手,聲音低醇,帶著某種叫人不由自主聽從的魔力,“過來。”

元歡訝然擡眸,旋即乖乖地放下手中銅鏡,踱步到他跟前站定,秀氣的眉微皺,問:“怎麽了?”

嚴褚變戲法一樣從枕頭底下摸出一根木簪來,簪頭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玉蘭,模樣比不上別的簪子精致,元歡拿到手裏細細看了幾眼,道:“玉蘭雕得有神,其余細節有些欠妥,且木簪也不好配衣裳。”

身子頎長的男人斜斜靠在床頭邊,好整以暇地望著她,勾勾嘴角,問:“真看不出來誰雕的?”

頭一次見到他露出幽怨的神情,元歡到底繃不住笑開了,她捏著那根簪子在他眼前晃了晃,“為何想到刻支簪子給我,還是木的。”

想想日後中宮皇後出行,頭上挽根木簪,配上一身華貴大氣的衣裳,元歡樂不可支,笑倒在他懷中。

不同於小姑娘沒心沒肺的嘻嘻哈哈,嚴褚沉著臉從她手中拿過,而後攏起她的烏發,將木簪斜斜簪進如雲堆疊的發髻間,他實在沒有幹過這樣的事,因此動作有些笨拙,但好在知道控制力道,也沒有弄疼她。

“歡歡。”他俯身親了親她的發頂,“喜歡嗎?”

元歡仍悶在他懷裏笑,胡亂地點了兩下頭。

“喜歡就收著,改日朕再給刻一個玉的。”說罷,嚴褚將人打橫抱起,元歡始料未及,不由低低驚呼一聲,揪住了他一角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