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蘇太後頓覺臉上無關,她才要說話,就聽身邊的吳嬤嬤不輕不重地咳了一聲,她再看看跪了一地的宮女太監,想了想,便也罷了,只冷著臉道:“都進去說吧。”

嚴褚眉頭緊鎖,下顎繃得極緊,他撫了撫元歡手腕上那腫起的一條紅痕,聲裏的心疼幾乎溢出來,“是不是很疼?”

元歡只抿著唇淌眼淚,半晌才點點頭,聲裏蘊著顫顫哭音,“疼的。”

嚴褚銅色的手掌覆在女人湖藍的軟袖上,上頭突兀地冒出來幾根細小的青筋,他靜默了片刻,撫了撫元歡烏黑的發頂,聲音幾乎算得上溫和:“跟元盛去偏殿上藥,朕等會就來。”

元歡嗅了嗅空氣中的檀香味,又聽著蘇太後輕而不屑的一聲冷哼,垂眸應了聲好,又由清茶扶著去了偏殿。

她此刻腦子裏亂糟糟的,也確實該好好地冷靜一下。

她有許多事都是不明白的。

手臂腫起的地方刺痛不斷傳來,元歡睫毛微顫,突然停下了步子,左手輕輕柔柔搭在清茶的手上,低聲問:“我從前是不是認識方才那替我求情的太監?”

“團慎也曾伺候過公主,公主方才聽著聲音,可是對他有了些印象?”

元歡聽了這樣的回答,下意識地皺了皺眉,也沒回答是或不是,轉而問起另一件事兒,“那上回那個羅大人呢?我同他,是不是關系不大好?”

清茶臉上表情一僵,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她的神色,反問道:“公主是不是對羅大人印象不好?”

元歡擡眸,輕輕頷首,而後將方才的問題又重復了一遍。

清茶知曉瞞不住,便索性壓低了聲湊到她耳邊,道:“公主十分不喜羅大人。”她想了想,又強調了一遍:“分外不喜,光是聽著羅大人的名都恨不得躲上十裏遠。”

元歡又想起那日嚴褚說的那句‘他險些成為你的夫君’,便不由得起了一手臂的細疙瘩,她腳步不由得快了些,像是後邊有洪水猛獸追趕一般。

但聽過清茶嘴裏吐露出的這些話,元歡便可以基本確定,她潛意識裏的直覺是準確的,她現在雖然記不得從前的事,也看不見眼前的人,但只要聽到對方的名字和說話聲,便可以基本確定,這人與自己從前的關系是好是壞。

只是嚴褚……

她現在那樣喜歡他,從前也該與他關系不錯才是,但夢境中的樁樁件件,無不在提醒著她,她和他之間勢如水火,爭鋒相對,並不和諧。

太醫很快就趕了過來,留下了消腫去疤的藥膏,離開前又免不得竹枝幾句,叫每日的湯藥不可中斷,須日日喝著,腦後的淤血才會消散。

元盛見元歡憂心忡忡的模樣,不由得笑著提了句叫她寬心的話:“公主放心,方才那挨板子的奴才已經被擡下去治療了,聽太醫說沒有性命之憂。”

元歡總算聽著了個好消息,眉心稍微舒展了些,但心頭到底不安,東想西想的也沒理出心底是個什麽滋味,她手指頭輕輕撫上自己的眼皮,繼而又捂住了整張臉,堪稱冷靜的聲音從指間流瀉出來,“現在的我同以前的我相比,是不是太懦弱了些?”

“現在遇著了什麽事,就只會哭。”

她的語氣幽幽似一陣捉摸不透的風,連裏頭透露的是個什麽意思都是撲朔迷離。

答話的是竹枝,她將一層白紗纏在元歡的手腕上,狀似不經意地回:“斷斷沒有那樣一回事,奴婢倒覺著,從前公主太仙氣了些,現在更叫人覺著好接近。”

“奴婢們啊,都喜歡公主現在的模樣。”

實際上這後宮的女人,太過強勢總沒有好處,鹿元歡從前,沒少因為那寡言少語的性子得罪人,許是從小被排擠被欺負狠了,後邊遇著了誰都是副愛搭不理的樣子,因為軟言軟語的求饒並不會讓那些欺負她的人停止奚落和嘲諷。

那也是她僅剩的一點自尊。

久而久之,便真的誰也不待見了。

元歡聽了竹枝的話,怔怔地放下手,下巴微昂,露出雙秋水般的眸子,聲音裏倒是頗有了幾分從前的清冷意味,“那皇上可會嫌棄我沒用?”

這話一說,屋子裏的人倒是都低低地笑了起來,殿裏凝滯緊張的氣氛都緩和了不少,桃夏膽子稍大一些,她將元歡扶到床上躺著,掖了掖被角,道:“公主可真是多慮了,皇上素來是最慣著公主的,您什麽樣都好。”

桃夏和清茶一樣,同樣是在瓊玉樓貼身伺候的,也最了解這兩人之間的事兒,別說只是愛哭了,就是元歡矯情得想摘天上的月亮下來,皇帝也不會覺著有半分的嫌棄。

而公主瞧著那麽討厭皇上,但每回新年佳節,瞧見皇宮外的萬家燈火和來往宮人們臉上的喜氣,仍是會如釋重負地笑,感嘆這天下終於等到了一個勵精圖治的好君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