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於此同時,禦書房中。

烏木邊象紋翹頭案桌上,七零八落地鋪著些竹簡公文,在嚴褚的注視下,羅笙挑眉,隨意撿起一本掃了掃,在瞧見裏邊內容時瞳孔不由自主一縮。

“那羅家庶子是假死?”羅笙開口,聲音裏難得帶上明顯外露的驚訝之意。

嚴褚漫不經心瞥了眼那折子,又將目光移到他身上,淡淡出聲提醒:“那是你侄子。”

羅笙臉上的溫和神色漸漸褪下,取而代之的一種寒涼與淡漠,他擡眸與嚴褚對上,聲音依舊儒雅隨和,“皇上忘了,是羅府將臣掃地出門,並從族譜除名的,這也意味著臣與羅家,從那往後不會有任何幹系。”

這是他頭一次提起其中緣由,嚴褚早便查到過這些,倒也不意外,他點了點那折子,堅毅的下顎線條流暢,問:“此事,你怎麽看?”

“臣鬥膽多問一句,皇上是從何處得知羅鈺假死消息的?”羅笙沉吟片刻,皺著眉道:“若是涉及前朝余黨,只怕有人從中作梗,混淆視聽。”

“朕上回有跟你提及過羅鈺此人。”嚴褚坐回紅木扶手椅上,“朕手底的人一直在查此人的底細。”

“你應該也有所感悟,他死得太蹊蹺了。”嚴褚搖了搖頭,道:“朕的人才摸到他身上,只過了幾日不到的時間,他人就沒了,若說是巧合,未免也太巧了一點。”

“暗衛去開了棺。”他手指頭點在桌案上,眼眸低垂,裏邊蓄起如墨般的濃深晦暗,“裏邊確實躺著個人,也確實同樣生有惡瘡,同樣受了杖責,但身形對不上。”

“傳聞羅鈺養在外邊十幾年,因生母卑賤,羅傑甚至不知道有這麽個兒子的存在,吃不好穿不暖,體弱又多病,是以身量不高,而且極瘦。但那日暗衛來稟,棺材裏躺著的人身高七尺,雖算不上胖,但也絕不如外界所傳那般瘦弱。”

羅笙也是在權謀爭鬥中浸淫十數年的人,他僅僅講這話在腦子裏過了一遍,就找到了重點,並且有了猜測,“皇上的意思是說,羅鈺這是以假死脫身?”

嚴褚頷首,意味深長地道:“這招金蟬脫殼使得尚可,若是沒人寸步不離地盯著,只怕真的就成功了。”

“這位在叛黨中地位不輕,也不知是鹿邑身邊哪位左膀右臂。”

說罷,嚴褚又擡眸望向羅笙,似笑非笑地開口:“你說羅府在這其中,扮演了怎樣的角色?”

憑空出現這麽個身世成謎的大活人,作為戶部侍郎的羅傑,當真一點也沒起過疑心嗎?侍郎府上並不缺男丁,一個生有惡瘡的庶子,注定將來見不得光,還得連累自己受百般嘲笑議論,更得頂著家中正室的哭鬧與怨責,他又是以什麽樣的心情將人給接回來的呢?

能在官場上混跡多年的老狐狸,家中美滿,兒女雙全,實在是沒有必要做這樣的事自己給自己找麻煩。

羅笙不動聲色地垂下眼瞼,冷靜分析:“羅侍郎與臣一樣,同在前朝為過官,若說念舊主舊情,或是被許了天大的好處,一時被沖昏了頭腦,也並不是不可能。眼下唯一能確定羅府有沒有生出異心的法子,便是試探羅傑知不知道羅鈺假死這件事。”

話雖如此說,羅笙卻是知道,他那腦子不清楚的哥哥,這回是要受些苦了。

若是他真與前朝有所牽連,後果自然不用多說,若是沒有,情況稍微好一些,但只怕官職不保,回家頤養天年是最好的結局。

一些不幹不凈的人都能混進府裏,他還一點判別能力都沒有,並且險些釀成大錯,此等才能警惕,白拿了那麽多俸祿。

嚴褚點點頭,從案桌上翻出一紙密信,遞到羅笙手裏,“如今四海升平,國泰民安,連年征戰耗損的民力財力都得到了補充,朕也可騰出全部精力來破了這內憂外患的局面。”

說是內憂外患,實則就是隱匿起來的前朝余孽和依附著大余生存但有二心的陳國。

陳國地小民少,自稱國,但實際也就是一個稍大點的郡城,只要嚴褚一聲令下,漠北的鐵騎便可毫無顧慮地踏上他們的領土,將大余的戰旗插/上城頭。

只是當年大和和漠北之間的戰爭使得百姓民不聊生,叫苦不叠,嚴褚留了四年休養生息的時間,如今時機已到。

他該實現自己的抱負了。

羅笙聞言,眼瞳一縮,他的目光落在鋒芒畢露的帝王身上,仍是不得不嘆一句後生可畏。

他默了默,展開手心裏卷著的信紙,從頭看到尾之後又原樣卷起放回案桌上,按著眉心苦笑:“皇上這是準備親自去一趟徐州,將京裏的爛攤子交給臣啊!”

嚴褚朗笑兩聲,拍了拍他的肩膀,正色道:“此次朕前往徐州,朝中的事便交由你與鎮國將軍處理,你為主,他為輔,此行遲則半年,少則三月,朕就將京都托付到你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