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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放曾經也以為,她可以在這個小天地裏任性很多年,不被任何人指望地自由自在很多年,但是一切就這麽靜悄悄地結束了。

天亮時,丁放已經換上了一身符合局長千金身份的洋裙,看起來比平時精致很多,一夜之間也憔悴了很多。

顧耀東興沖沖地趕來了,一進門就感嘆道“今天收拾得真幹凈啊”,感嘆完了,他才注意到之前滿滿的書架空了,平常散落一地的手稿也都打包成了幾捆。所有的個人用品都不見了。正想問,門房敲門走了進來。

丁放:“讓他們上來拿行李吧。我給這幾盆花澆了水就走。”

門房:“都要搬走了,還打掃得這麽幹凈。”

丁放有些傷感地笑笑:“住了幾年,有感情了。”

顧耀東很詫異:“你要搬家?”

丁放沒說話,門房替她解釋道:“丁小姐不租這間公寓了,今天就搬走。”

“雖然是租的房子,不過我已經拿它當自己的家了。但願下一個租客能好好待它。”丁放把門鑰匙給了門房,又摘下耳環塞給他,“陳叔,這幾年謝謝你替我擋了那麽多記者。我隨身沒帶什麽值錢東西,這些你留著。”

門房千恩萬謝地離開了,屋裏只剩下顧耀東和丁放。

兩個人都沉默著。

顧耀東看見堆在角落裏大包小包的行李,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

“為什麽突然搬家?出什麽事了嗎?”

丁放漠然地說:“顧耀東,以後我們可能沒什麽機會見面了,有些事還是應該讓你知道。那天王科達沒有搜我的身就讓我走了,不是因為疏忽大意。”

“我知道啊,因為你是財政局局長的女兒,他不敢頂撞。”

“你真的以為,王科達會因為我是財政局局長的女兒就讓我安然無恙地離開嗎?這些照片一旦曝光,會威脅很多人的利益。我能走,是因為他知道我比他更希望這些照片消失。”

“什麽意思?”顧耀東有些恐懼,害怕心裏的擔憂變成真的。

“因為我父親就是那些‘很多人’中間的一個。他不是一個好官員,甚至不算一個好人。總是拿效忠黨國做幌子,玩弄權術,中飽私囊。他根本不愛他的黨國,在乎的只有利益還有他自己。他對我從來都冷冰冰,從來沒有說過一句關心的話,從來不看我寫的任何東西。可是他知道我在莫幹山有危險的時候馬上派人來接我……”丁放有些失聲了,她沉默了片刻,機械地說,“現在明白了嗎?我根本沒有去報社,照片永遠不會見報了。”

“可是你知道這些照片關系到楊會計的性命,還有另外四名犯人,他們都是替死鬼。”顧耀東並沒有很激動或者憤慨,因為他仍然不相信。

丁放慘淡地笑了:“人都是自私的。你要救楊一學,我要救我父親。”

三名保鏢打扮的男人敲門進來,搬走了丁放所有的東西。

丁放從坤包裏拿出顧耀東的手表、房契、欠條,一一放到他面前:“這些還給你。”

長長的死寂。

常德路195號公寓樓外,停著一輛黑色轎車。三名保鏢將箱子放進了後備箱。丁放從公寓樓裏走了出來,顧耀東沖了出來從後面一把拽住她:“福朵還在等她爸爸回家!你見過福朵的,她才十一歲,還有那麽長的路要走,別讓她一個人長大!求求你了丁小姐!”

丁放不敢看他,埋頭拼命往前走,顧耀東依然拉著她不松手。

“楊會計你也見過的!那是個善良到連一只螞蟻都不舍得踩死的人,他那麽努力那麽認真地過日子,難道就因為有權有勢的人犯了錯,他就應該被人當螞蟻一樣踩死嗎?像他這樣的人不是才最應該過上豐衣足食、安居樂業的日子嗎?怎麽能連陪自己女兒長大的機會都不給他?”

三名保鏢跑過來拉開顧耀東,護著丁放上了車。

“丁放!丁放!”他不顧一切地掙脫,沖到車邊拍打著車窗,“離死刑只有兩天了!這些照片是他們唯一的機會!如果連楊一學這樣的人都沒資格活下去,那到底誰才是有資格活著的人?這個國家連他這樣的人都容不下,又有什麽存在的意義?”

一名保鏢用槍托狠狠砸向了顧耀東的後腦勺。一直埋頭不敢面對的丁放驚恐地擡起了頭,眼睜睜看著顧耀東倒了下去。

車開走了。

顧耀東的身影越來越遠。

“停車!”

“小姐,那個人太危險了。”

丁放失控地吼道:“再說一個字我就讓你滾蛋!”

顧耀東趴在地上,血從後腦勺一直流到臉上,滴在地上。耳邊模糊地傳來鞋跟的噠噠聲,一雙高跟鞋停在了鼻尖前。

丁放蹲在顧耀東面前,輕聲說:“放棄吧顧耀東,這件事背後牽扯得太多,根本不是你這樣的小警員能扭轉的。這是個無底黑洞,再查下去,連你自己都抽身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