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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聽到槍聲的還有沈青禾。

沈青禾前一天就到了莫幹山。十分鐘之前,她正開著卡車去會場送貨。湖州地下黨已經提前安插了一名交通員在會場,假裝是清潔工。沈青禾以送貨名義進入會場後,會和對方接頭,遞交名單,然後她便可以返回上海了。

交流大會的會場,就在半山的別墅區。入口處是高大氣派的黑色鏤花鐵門,兩側有警衛站崗。幾名工作人員正在門上懸掛“莫幹山文化交流會”的橫幅,門兩側放著花籃,掛著鞭炮。從鐵門進去,便是一片依山而建的別墅群。數百棟模仿各個國家風格而建的別墅星羅棋布散落山間,高低錯落,或對山相望,或左右為鄰,或上下而立,掩映在竹海之中。

離入口最近的一棟巴洛克風格的別墅,是內政部選定的會場主樓。禮堂以及辦公室、餐廳都在此樓之中。樓內是甜到發膩的洛可可風格的裝修,十來名工作人員還在極盡繁復地堆砌著裝飾。

有夏繼成提供的許可證和通行證,青禾一路都很順利。就在她將卡車停在會場的倉庫門口準備她下車時,那幾聲槍聲從遠處傳來了。然而幾乎是同時,門口的鞭炮開始噼啪作響。原來是會場工作人員擔心鞭炮受潮,正在測試。沈青禾帶著自己是不是聽錯了的疑惑,下車朝花園的涼亭走去。

這是她和交通員約定的接頭地點。沈青禾看了眼手表,兩點整。時間已經到了。她從坤包內拿出小說,隨手翻看著。一直等到兩點十五分,對方還是沒有現身。按照紀律她不能再等了。沈青禾隱隱有些憂慮,她合上小說,起身朝主樓走去。

走廊裏,兩個像是清潔工的男人正在用抹布清理地板。旁邊還有一個男人湊在木墻裙前仔細看著,像是在找什麽東西,過了片刻他喊道:“這兒還有!”擦地的男人趕緊過來,看了兩眼,用手指戳著抹布,使勁擦著縫隙裏的臟汙。

沈青禾覺得有些奇怪,這打掃衛生的精細程度都快趕上醫院手術室了。從旁邊經過時,她留意多看了兩眼。清洗抹布的水桶裏,水有些發紅。她心裏更多了幾分疑竇。

沈青禾在辦公室把送貨單給了陳經理,裝作隨意地說道:“陳經理,你們打掃得真夠仔細啊,連墻裙縫和地板縫都挨個擦。”

對方倒是很得意:“政府辦的大會,能不仔細點嗎?”

沈青禾想著似乎也有幾分道理,只好暫時放下心來。陳經理叫來倉庫管理員老金卸了貨,東西入了庫,沈青禾便開著卡車離開了會場。

回到落腳的客棧後,沈青禾往鴻豐米店打了個電話:“董老板,我是沈青禾。你跟我訂的茶葉可能要晚兩天才能送來了。我現在人還在莫幹山……也沒什麽大事。我來送貨,本來還跟一個當地人訂了山貨,想拉回上海去賣,結果約好的時間那個人沒來。我只能明天再去看看。”

老董明白,她的第一次接頭失敗了:“哦。我也不能等太久。跟你訂的茶葉,是用來給朋友祝壽的,晚了我就只能空手去啦!”

沈青禾:“我知道,這次真是不好意思呀。最遲明天,再見不到他,我就返回上海。”

按照紀律,如果兩次接頭失敗,並且沒有接到新的指令,她是必須返回的。沈青禾掛了電話,笑著給客棧老板付了電話錢,回了房間。

老董當即聯系了湖州地下黨的負責人,得到的回復是暫時沒有發現異常,靜待第二次接頭。老董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

從莫幹山別墅群一路往後山走,有一處不大的瀑布,下面是一汪翡翠綠色的潭水。湖州保密局行動隊的蔡隊長正帶著兩名手下站在崖邊,焦躁地朝下面張望。潭水上泛著漣漪,在一圈圈漣漪的圓心位置,慢慢地,一股猩紅的血水泛了上來。

蔡隊長泄了氣,瞪著拿槍的手下訓斥道:“說了不能開槍!這下好了!死了!”

冰涼的湖水裏,一具屍體正在漸漸下沉。他是湖州地下黨二組交通員呂明,三天前以清潔工的身份潛伏在會場,原本今天下午兩點他是要和沈青禾接頭的,但是沒想到他暴露了。

主樓裏的三名保密局特務已經將呂明搏鬥時留在墻裙上的血跡抹去了,地板上殘留的血漬也擦得幹幹凈凈。一名特務拎著水桶去了院子,嘩啦一下將泛紅的水潑到一棵樹下。太陽烤著,水很快就幹了。於是,關於湖底那具屍體的一切痕跡也仿佛都消失了。

太陽開始落山時,上海來的車隊魚貫而入,停在了別墅區的空地上。文人們陸續下車,趙志勇也拎著行李,和顧耀東、丁放一起下來了。

王科達剛停車,一名保密局的人就匆匆過來,低聲耳語了幾句。王科達神色有些不對,帶著楊奎快步進了會場的主樓。主樓的一間套房被布置成了指揮室。這次莫幹山行動由上海警察局主導,保密局湖州站為輔助,所以王科達便是整個行動的最高指揮官。湖州站派了一支行動隊提前到會場,進行肅清和安保工作,沒想到出了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