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噠噠”急促的馬蹄聲, 官道兩側的殘雪矮樹飛速往後挪移,那座青黑巍峨的城池, 已被遠遠拋在身後。

一行人急速往谷鄉趕去。

馬背上顛簸得厲害,楚玥攢緊韁繩,思緒隱隱有些亂。

一忽兒想著都慢了一個多時辰, 怕趕不上了;一忽兒又想,助紂為虐者倒也罷, 若是真屠殺完全不知內情的婦童, 甚至, 甚至嗷嗷待哺的嬰孩, 恐怕她無法接受。

理論和實踐不同, 噩夢和現實也是完全不一樣的, 有些事情一旦真正發生, 三觀迥異,只怕她再也無法用坦然的態度和他相處了。

迎著春寒陡峭的風, 楚玥喊:“我們快一些!”

揚鞭狠狠抽在馬後鞧上,駿馬吃痛長嘶一聲, 撒開四蹄狂奔出去。

楚玥其實會騎馬,讓外祖父安排人教她的,來了京城以後還特地抽時間特訓過, 以備日後。但到底騎得少技術不算純熟, 有些吃力。

只她心中急切起來,即便不是楚家,她也不希望他真這樣做了。

期盼能趕得上。

楚玥連連揮鞭, 往谷鄉方向疾奔而去。

但她很快發現,事實和自己的猜想完全不一樣。

……

連連打馬,一個時辰後抵達這個距離谷鄉足有十數裏遠的偏僻小山坳。

從兩三裏外的羊腸小道開始,就有己方的暗哨守著了,互相點了點頭,驅馬而進。

兩座山丘中間的一個狹長山坳,底部石塊多泥土少,相當貧瘠,打橫建了一排土坯房子,灰撲撲的房頂沾有零星的殘雪。

這地方已經完全被控制了起來,己方的人布衣蒙面,看不出半點來路。最前面一件土房被團團圍住,院內人被分成兩撥,一撥捆了十來個渾身鮮血塵土的中青男子,顯然經過一番劇烈掙紮才被拿下的。

而另一波縮在院落對角,四五十個婦孺幼童,黃發垂髫,最大的五六十,最小的尚在繈褓,瑟瑟發抖擠在一起。

趙禹在,說為首的安黥幾人警惕,提前發現不對,帶傷從另一邊出口及時逃出,傅縉親自領人追去了。

楚玥大松一口氣,還好,來得及。

她精神一震,隔著鬥笠上的黑紗望了院內俘虜們一眼,男的還在掙紮著想撲起來,眼神極兇戾。

楚玥皺了皺眉。

又看那群婦孺幼童,卻見人人恐懼疑惑,茫然不知所措。

不等她說什麽,耳邊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起,而後迅速逼近。一回頭,只見膘馬四蹄踐翻積雪余泥,傅縉領一行人繞入坳口,當先而來。

他一身尋常紮袖勁裝,黑巾蒙面,僅露出一雙冰涼的黑眸,那雙眸子一掃,瞥見人群中的楚玥,一怔,立即打馬過來。

難為他一眼就認出來了,此刻楚玥一身尋常男裝,和樊嶽一樣戴了鬥笠,邊緣一整圈黑紗遮得嚴嚴實實,她站在樊嶽身後,還被對方魁梧的身軀擋住。

“你怎麽過來了?”

融雪正冷,這騎馬趕這麽遠的路。

傅縉翻身下馬,眸中冰寒褪去,低聲問她。

“我無事,我早就學會騎馬了。”

人都來了,只能這樣了,上下打量一番,傅縉微蹙著眉頭才松了開來。

樊嶽問:“那幾個呢?姓安的如何了?”

“追上了。”

追上後,毫不猶豫當場擊斃,只除了安黥重傷逃脫。

這人是傅縉特地放走的,先前京營掃尾掃得這麽幹凈,一個安黥是絕對辦不到的,就算他亡兄還殘余一些人手在他手裏,也不行。

要麽有人合作,要麽背後還有主使,傅縉更認為是後者。他放走此人,留人暗中盯緊。

傅縉居高臨下,冷冷掃了院子內一眼,眼眸內掠過一抹血色。

趙禹便問:“都督,這些人怎麽處置?”

楚玥心下一提,只不待她說什麽,耳邊已響起傅縉幹脆利落的聲音:“這十來人原地解決。”

說的正是那群兇戾的中青男子,他們見了傅縉出現,頓時劇烈掙紮起來,被堵住的嘴巴嗚嗚低吼,惡狠狠的仿佛要撲過來拼命,被一腳踹了回去。

傅縉冷哼一聲,黑巾下的唇角挑起一點弧度,冰寒嗜血。

他冰冷目光已掠向另一邊角落的數十名婦孺幼童,後者瑟瑟發抖,喉間發出細碎的嗚咽之聲。

傅縉淡淡道:“審一遍,若無虞,全部驅逐出京。”

楚玥一呆。

她已張嘴欲言,一旦傅縉欲斬草除根,或者從重處置這群老弱婦孺,她必要阻止勸住。

可現在不用她說半句,傅縉即便痛恨安黥一群入骨,也沒半點牽扯其家眷,只冷冷掃了一眼,幹脆利落下了令。

不是不好,只卻和她料想的完全不一樣。

趙禹拱手:“是!”

接著就過去安排了。

“我們出去。”

後面會有血腥場面,傅縉話罷,就伸手扶著楚玥的肩,出了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