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今天是欽差抵達安州的第八天。
一大早, 朱瑁便讓人請了傅縉來。
“承淵,你那邊可有新進展?”
朱瑁極關注西河王籠絡諸州的事, 重視程度絕不遜於稅銀一案, 再忙碌也不忘親自詢問。
而到了今天, 基本已能斷定, 真有其事。
“那些身份可疑者俱查清,乃沈氏商號的人, 都是半月前陸續抵達各城的。”
傅縉補充:“這沈氏商號,出自梁州。”
梁州毗鄰西河。
朱瑁切齒:“好一個狼子野心的西河王!”
他早寫了密折六百裏加急送回京,皇帝批復剛剛送返, 他將折子遞給傅縉:“陛下有旨, 查實者一個不留;若有嫌疑, 一律先押入大獄, 嚴加審訊。”
結果和傅縉預料中的一樣。
他接過密折看了批紅, 看禦筆疾而重,微微見亂,可見龍顏震怒。
“幸好承淵機敏。”
朱瑁一點沒貪功勞, 密折如實上稟, 他心有余悸:“若非承淵,後果不堪設想。”
他忙又問:“諸州府現如何了?可是廬州江州已被籠絡?”
一旦摸清了籠絡確有其事, 石忠的行為就很可疑了, 甚至能夠通過他的手段來判斷事態進展。
果然傅縉點頭:“確實如此,這二州應已應下。”
不管陽奉陰違,還是真心投靠, 反正雙方現在是皆大歡喜。
朱瑁冷哼一聲。
為防打草驚蛇,就先讓這二人高興高興,後續一網打盡。
“承淵,你辛苦了,接著尚需仔細盯緊,絕不可放過一人。”
“為陛下盡忠,我等本分,談何辛勞?”
傅縉往西北方向拱了拱手,說罷這件事,問朱瑁:“朱大人,稅銀案進展如何了?”
應是不大順利,他略略打量朱瑁,見對方眼下泛青,面色疲憊,眉心隱隱有一道豎褶。
果然朱瑁道:“所涉範圍應比預料中還廣,不好查。”
何止是不好查?利益網縱橫交錯,一團亂麻,有太多人深陷其中了,一旦查清就是沒命,這還不死死抱成團,硬是咬牙負隅頑抗。
他們半點不熟悉內情,只能一點點摸索,按現在的進展,起碼半年才能完事。
但聖旨勒令三月內查清。
不止朱瑁焦慮,整個欽差團都焦慮,沒日沒夜地核查,朱瑁又添一層憂火,怕這些個文官熬不了多久就得病。
內外交困,朱瑁說起就上火:“若病了,只怕更糟!”
確實燃眉之急,可惜傅縉武官,不管這茬,他只能安慰對方幾句。
不過沒等他開口,忽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近,羽林衛入內拱手:“大人,鄧州楚源求見。”
“楚源?”
二人俱擡頭看去,朱瑁略回憶訝異,傅縉挑眉,亦是一詫。
“沒錯,就是鄧州刺史楚源,連夜趕至,說有要事求見,現正在大門外。”
樊嶽同來,也進了門,和傅縉對視一眼。
這楚源,怎麽突然往安州來了?
朱瑁想了想:“叫進來吧。”
……
很快,傅縉和樊嶽的疑問就得到了解答。
楚源風塵仆仆,一進門不等任何人說話,已跪伏在地,脫下冠帽,悲聲疾呼:“欽差大人,楚源有罪!”
他深深叩首,大青石方磚重重地“砰”一聲響。
又是一詫,朱瑁:“楚大人何出此言?”
他擰眉:“你起來說清楚。”
楚源卻不起,泣道:“下臣糊塗,犯下大錯,辜負聖恩,惶惶難安,故近日趕至安州向欽差大人坦誠一切。”
“五年前,下臣得知,這大江南北,竟有人借火耗之利,於稅銀之上謀求私利。……”
“稅銀?”
朱瑁倏傾身:“你速速如實道來。”
“是!”
楚源老淚縱橫,不著痕跡掃了上首朱瑁一眼,立即接著說:“下臣當時大驚,後細細打聽,江南江北,竟涉及者十之七八。”
“下臣薄有家資,又身負皇恩,自不肯同流合汙。奈何從者眾多,下臣若一意拒絕,恐回遭群起而攻,烏紗不提,怕是命也難保。”
楚源一臉深悔,澀聲:“不得已,只得稍沾了沾手。”
主動投案,戴罪立功。
置諸死地而後生。
西河王,那是比稅銀案要命太多的東西,真真不管什麽緣由,只要有一絲嫌疑,必死無生。
相較而言,這稅銀案反而成了生路。
他確實沒在稅銀上謀取利益,若情況真如楚玥青木所述,並沒表面看著那麽嚴重的話,他避過一劫可能性會漲高不少。
江南江北勢力盤根交錯,利益關系錯綜復雜,楚源敢斷言,欽差一行現在肯定還頭疼著無法打開局面。
這就是一稍縱即逝的良機。
他主動投案,陳明過錯,並積極配合,戴罪立功。
幸運的話,功過相抵;若不幸,也能最大程度保全自身。
細細思量過後,這確實是唯一的上策,楚源當機立斷,立即采納了青木之策。他命馬上套車,連夜趕往安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