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傅縉還是頭回這般捉著她的腕子,入手纖細,仿佛稍一用勁,就能折了去。

楚玥掙了兩把,他那只手就和鐵鉗子似的,氣惱極了,抿唇瞪他。

她往日總是微微翹唇的,笑靨柔美,現在板著臉,一絲不見。又見她臉色泛白,額有冷汗,顯然剛才被嚇得不輕,傅縉心裏不禁生了些悔意。

他放緩放低聲音:“方才我只是擔心阿茂,我……”

說起傅茂,這個方才被死命折騰一通的少年略略緩過氣了,正閉緊嘴巴睜大眼,眨也不眨看著兄嫂方向,那雙清澈的眸子鋥亮鋥亮的。

傅縉余光見了,剩下那半截子話再說不下去,楚玥又扯了扯手,“我要回去了。”

傅縉擰眉:“先等一等大夫。”

他方才急命請大夫,如今雖有驚無險,但傅茂身體歷來不強壯,顛來倒去的還是切切脈才能放心。

楚玥怕也是被驚嚇狠了,一並診診為好。

傅縉印象裏,她並不多強健,先前迫於凝暉堂壓力時就病了一回。

楚玥卻並不認為自己有什麽不舒服,方才那書案和硯台雖嚇人,但卻沒碰到她,這陌生的書房她是一刻都不想呆下去了,繃著臉連連掙動。

“我說我要回去了!”

她掙動劇烈,傅縉只得松了手。楚玥一斂衣袖出了房,對候在外頭也駭得面無人色的孫嬤嬤等人道:“我們回去。”

……

楚玥領著乳母侍女,匆匆從東角門回了禧和居。

她拒絕了傅縉說不用看診,但大夫還是後腳奉命來了。

凝神切了脈,說少夫人無大礙,給開了幾劑定驚茶,讓煎服便可。

暗香浮動的年少貴婦內房,這中年大夫並不敢久留,匆匆垂首繞過浮雕牡丹紋的小圓桌,退了出去。

小圓桌,尚有一盤貢棗甘棠等物。

鮮貢棗甘棠,冬季難得一見,更帶安神定驚之用,方才和大夫一起,馮戊匆忙送進來的。

孫嬤嬤看著這些,面露糾結,方才確實嚇人得厲害,但,這是世子爺第一次往禧和居送的物事。

這世間女子如蒲草之絲,有磐石相倚才可安穩之,她心裏到底期盼著,主子能夫妻和睦,生兒育女。

她猶猶豫豫:“要不,婢子洗幾個您吃?”

楚玥搖了搖頭。

沒答話,她心思已全不在此。

方才確實駭人,有一瞬,她甚至分不清自己身處噩夢還是現實,冷汗潺潺,被寒風一吹,才覺內衫後背濕了一大塊。

即使回到熟悉的地方,依仍有些虛虛浮浮落不到實地的感覺,手足乏力。

但稍稍緩過神後,占據了她全部心思的卻是另一件事——傅茂活下來了!

他沒有喝下那盅毒湯,他應是已避過了一劫。

楚玥所知的,直接導致夢中“她”惶惶不安,被千裏追殺,最後慘死的最大誘因,險險地擦身而過了。

她閉目,倚在榻上。

久久,她想,那自己是不是可以希冀,楚家被滅門的結局,最終是能被扭轉?

其實這幾個月來,楚玥雖看著鎮定自若,一再給自己鼓勁兒。但實際上,她心裏還是沒底的。

因為毫無頭緒。

現在終於跨出了第一步了!

真真切切的第一步。

楚玥有些想哭,又有些想笑,她發現,自己的情緒比想象中還要更激動一些。

是的。

她的生命裏,本有著許多分量不亞於她生命本身的東西,比如她的父親,母親。她衷心希望父母安熙和樂,無憂無難百年。

祖父祖母的話,雖及不上父母親近,但終究在這個階級分明的陌生時空為她撐起一片天,讓她健健康康成長,免受風雨侵襲。

雖總有些不如意的地方,但對於這個生長了八年的楚家,她也不是一點感情都沒有的。

人非草木。

且最重要一點,楚家是她父親的根,作為嫡長子的楚溫,是沒有辦法和這個他自懂事以來就視作責任的家族割舍開來的。

若楚家滅門了,就剩他一人,恐怕他也會萬念俱灰。

這些事,楚玥一直都沒刻意去想,但她心裏其實是最清楚不過的,所以她心頭一直沉甸甸的,揮之不去。

現在終於真切跨出第一步了。

她想,雖後面或許還有很多困難,但終究是有了努力的方向了,不是嗎?

……

楚玥心潮起伏之時,眼內都有了微微潮潤之意,她放任自己倚在美人榻上休歇,久久,直到情緒平復了許多,她才睜眼。

“嬤嬤,替我換一身衣裳吧。”

剛把汗濕的衣裙換下,侍女就來稟,二公子來了,正等在廊下。

楚玥打起精神:“快請。”

她忙往外間明堂去了。

傅茂臉還白著,被他哥又顛又拍大動作折騰一場,他這單薄的小身板可真夠嗆的,又外帶踢門披桌拔劍一系列的驚嚇,但他匆匆飲了盞定驚湯藥,就往後頭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