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深秋夜裏,熏籠內的炭盆燃起,室內暖融融的,楚玥卻渾身冰涼。

後背頸椎處的皮膚,那種粗糙冷漠觸感仿佛仍在,猶如被毒蛇蜿蜒而過,冰冰涼,麻癢戰栗。

汗水沿淡白得幾乎透明的臉頰淌下,她重重喘息:“表兄何苦為難自己?”

傅縉目力極佳,輕易看清晰了眼前微蜷坐的人。

淺淡的月光連同燭光,微微濾入紗帳,瑩白潤膩如羊脂玉的肩背,她粗喘著,胸前起伏,小小的鵝黃兜兒遮不全膨隆,曲線玲瓏,惑人心魄。

傅縉眸底卻無半絲波動。

這楚女,卻和他料想的有些不同,眯了眯眼,他緩緩收回探出的臂膀,溫潤的嗓音卻一如既往。

“表妹何出此言?”

“我想,表兄大約是不想娶我的吧?”

心一橫,她喝破了此事。

汗水自鬢角淌下,沿著下巴尖滴露在手背上,心怦怦跳著,重重壓迫仿佛達到了頂點,在這方昏暗的床帳內,楚玥的頭腦反前所未有地清晰起來。

楚姒,傅縉。

一個明脅,一個暗迫,退無可退,避無可避,蟄伏隱忍怕已無法保全自己,事到如今,她何不另辟蹊徑,奮力一搏。

“表兄年少英才,侯門世子,我能與你定親,三生之幸也。”最起碼,在外人看來是這樣。

楚玥喘息著:“誰曾想,在我嫁入傅家的頭日,姑母就喚了我去。”

她將那日對話復述了一遍,“閑話家常後,姑母問及表兄起居言行,甚是詳細,我當時隱隱覺得有些不妥。”

“表兄已及冠,即便是親生母子,也不好詳問房中事,更何況……”更何況楚姒和傅縉只是繼母子,這需要避嫌。

楚玥聲音很輕,但在寂靜的帳內卻很清晰,她能感覺到對面的傅縉目光正放在自己身上,一種無形的隱隱壓迫,讓她不自覺挺直腰背。

但她面前只有這麽一條路了。

楚姒心懷叵測,以她母親相脅,她萬萬不可從之,眼前傅縉雖深沉莫測,卻是另一個唯一的選擇。

她唯有盡力向傅縉表明心跡,自己全無加害之意,與楚姒也非同一陣營,設法取信於他,先盡全力消弭了一邊的壓迫,她才能回身轉圜,應對那楚姒。

“鎮北侯,乃世襲爵位,表兄是原配嫡子,受封世子,而姑母不過續弦,三公子再聰敏伶俐,有表兄在,也承不了爵。”

然表明心跡,取信傅縉,談何容易?

楚玥欲觸及,恐怕先得把對方這一層時刻都在的偽裝揭破。

她撩起床帳,昏黃的燭光投入,她看著眉峰不動的傅縉,一字一句道:“姑母心有不甘,設法謀之。”

此言一出,兩道銳利的目光立即投在她的臉上,鋒如鷹隼,極具威懾。

傅縉居高臨下,審視地盯著對方。

楚玥能感受到這種壓力,和他平素溫潤和熙的表象截然不同的壓迫。

她挺直腰背,毫不躲閃回視他。

“後來證明了這一點,楚姒欲以我為棋,置禧和居窺探表兄。”

“我不願意!”

眉目楚楚,天生柔弱之姿,但此刻楚玥倔強一雙眼眸卻亮得驚人,她一字一句:“即便她今日以我母親為脅,我不願意!”

此話擲地有聲。

傅縉眸光微微一閃,楚女入夜去了一趟凝暉堂,他知道,返回時狀態有些不對,他雖不虞,也沒理會,但這不代表他忽略了過去。

只是這又如何?

不得不說,楚玥今天的表現出乎了傅縉的預料,此女還是有幾分聰穎的,但也僅此而已,說得再慷慨激昂,也不過是幾段片面之詞?

楚氏的女人,一貫狡詐毒辣,說不得,這就是一個謀算。

“哦?”

他不置可否。

傅縉的表現,並沒有讓楚玥失望,事實上,和她預料的出入不大。

空口無憑,本來就難以取信於人。

她深吸了一口氣,“我從未透露過表兄言行半絲,不拘是尋常的起居習慣,抑或不可宣之於口的秘事。”

“哦?”

傅縉終於開口說了第一句話,他挑了挑眉:“我有何不可宣之於口的秘事?”

他不可宣之於口的秘事是有,而且不少,卻不是楚女可觸及的,對方這話一出口,他心下冷冷一嗤。

“你說來聽聽。”

還別說,楚玥真知道一件。

新婚第二夜無眠,她夜間聽一鳥鳴,而後傅縉翻身而起,點按她頸後,致她昏睡至天明。

她能肯定,這是聯絡暗號,傅縉當夜必定是出去了。

本來以為事不關己,誰知眨眼卻成為自己僅有的資本。

“八月十七,夜半。”

楚玥跪坐起來,與傅縉視線平齊,她直直看著他,“妾無眠,夜半忽聞幾聲鳥鳴,表兄於我頸後點按,我瞬時失去意識。”

傅縉倏地看向她,黑眸一咪,她未停,輕聲道:“我想,此應是聯絡暗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