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楚玥被扶下軟轎時,牙關緊咬,雙手攢得死死的。

入了正房,孫嬤嬤掰開她的手一看,掌心內深深指甲印痕,竟有被刺破,“少夫人!”

“好一個楚姒!”

從牙關裏擠出這一句,楚玥兩輩子都沒這麽恨過一個人。

“我們如何是好?”

粗粗聽罷,如意驚惶,忽她瞪大眼睛:“少夫人,咱們可以去信鄧州!”

她面露希冀,急道:“老太爺和大爺不會讓她這麽做的!”

楚家可是男人做主的。

楚溫當然不會,可祖父……

楚玥張了張了嘴,卻發現,自己竟無法一口給出肯定答案。

楚源一生致力重振楚家。

淮南楚氏,數百載名門,一朝遭遇重創,沉入谷底。後父親病逝,他毅然給嫡長子聘了商戶女,得巨資讓楚氏走出泥沼。早年瘟疫橫行,人人避走不及,他冒險留守,最終熬過去躍升為一州刺史。

從下州刺史到上州刺史,也非簡單過程,幸近年有了女婿鎮北侯的助力,這才順遂了許多。

一個鎮北侯外孫,代表著太多太多的東西。

假如楚姒去信,告知她母子與傅縉,二者只可存一。

那祖父將會如何抉擇?

孫女守寡,可以再嫁,但一個如日中天的侯府,卻不可再求。

權衡過後,會不會直接讓楚玥配合呢?

楚玥怎可照做?

那事情恐怕就回到了原點。

她的母親,她的母親!

甚至,其實也不用真動她的母親,鄧州京城山高水長,來幾封難以考證的信,就可以了。

楚玥敢賭嗎?

她不敢。

上輩子親緣淡薄,今生得一慈母,大幸也,自愛之重之,如何能冒險?

“楚姒,楚姒!”

楚玥牙關緊咬,只是不待她再說什麽,忽外頭一陣動靜,“世子爺回來了。”

……

傅縉眸光沉沉。

今日一回家,被父親叫了去,說罷朝事,傅延忽道:“聽你母親說,你與兒媳尚未圓房,夫妻和合,人之大倫,當重之。”

這並不是小事。

只圓房,還有這個“母親”,傅縉下頜繃了繃,須臾,他道:“父親說的是。”

楠木大書房後,傅延正奮筆疾書,點點頭,擡首緩聲:“圓房後,身子慢慢調養不遲,一年半載的,子嗣不急。”

他正值壯年,長子也尚年輕,鎮北侯府的第三代確實不很急切,“去罷。”

出至廊下,夜色沉沉,傅縉回頭瞥一眼父親書房內映出的燭光,垂眸,回了東路他自己的外書房。

如暴風雨前夕,暗沉陰翳,馮戊窺了一眼主子的神色,小心問:“主子,那香可要取用?”

被迫娶楚女為妻,傅縉怎願與其合房?早在親事定下之時,他廣撒人手,不拘青樓楚館,還是京內外的大小醫舍,最後尋得一種藥粉,焚燒嗅入能致幻,有頗逼真的敦倫錯覺。

經驗豐富者,大概瞞不過,這本是助興用的,但對於毫無經歷的深閨女子而言,卻相當足夠的了。

早早,傅縉命人將其制造成香餅,以備日後取用。

故馮戊有此問。

但問罷,他又面露難色。

無他,概因楚玥對楚姒的警戒已達到頂點,但凡侯府配用的一切物品,她都借口用不習慣,統統替換掉了。

諸如香爐鮮花之類的點綴生活物事,她更是盡數摒棄,越簡單,越不好出幺蛾子。

她謹慎對自己當然是有利的,但此時卻給傅縉帶來了大難題,香爐都沒有了,要如何焚燒吸入?

任他身手再好,本事再高,也無可奈何。

強硬要點香,那痕跡就露得很明顯了,必將前功盡棄。

事到如今,恐怕傅縉得親身上陣了。

濃濃厭色實難遮掩,外書房死寂片刻,“霍”一聲站起,傅縉最終還是往後面去了。

……

一步接一步,腳步聲往正房而來,孫嬤嬤如意等人面露急色,楚玥勉力調整一下表情,隔扇門已“咿呀”一聲被推開,傅縉進了屋。

楚玥一身淺紫蜀錦留仙裙,披帛虛虛挽在臂間,一整套紅寶赤金顫枝頭面,很明顯的外出服飾,她垂首斂目,盡力避免被對方看出端倪。

“我才回屋,正要卸了梳洗。”

傅縉掃了一眼她的發頂,“嗯”了一聲。

收斂情緒已耗了楚玥極大心神,她並未多關注他,反倒是孫嬤嬤等人不知為何,世子爺神色一如既往,但她們總有一種隱隱的不安感。

這都被歸結為方才的憤怒驚惶,孫嬤嬤定了定神,福身後攙扶著主子進了浴室。

一桶桶熱水被注入大浴桶中,蒸汽彌漫了整個浴房,孫嬤嬤悄聲道:“少夫人,……”

楚玥擡手按在乳母的嘴上,搖了搖頭。

傅縉武藝可是極其高的,浴房距內室的也就一堵墻,要緊的話可不能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