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你是祝溪, 還是任澤?”

祝溪瞬間領會到龐牧的弦外之音,禁不住身體微微發顫, 第一次誠心誠意的一拜到地, 額頭貼著冰涼的青石磚地面, 斬釘截鐵的說:“草民願以任氏子孫的身份死去,望大人成全。”

他一直都認定了這是一條不歸路, 可不曾想,如今卻有人親口問他, 是否要回頭?

在這一刹那,他終於願意去相信,或許世上真有神明也說不定。

那神明,此刻便在前面靜靜俯視著自己, 眼中滿是悲憫。

滿眼悲憫的神明一言不發的盯著跪著的年輕人看了許久, 突然嗤笑出聲,撓著頭,瞬間回歸塵世。他有些無奈地說:“罷了, 看了今年真得回京一趟。”

順便問問驕驕,看願意不願意接受賜婚,嘿嘿……

祝溪, 不,是任澤擡起頭, 俊秀的臉上以滿是淚水,“謝大人!”

龐牧擡手叫他起來,快刀斬亂麻道:“聽說你也沒個正經落腳的地方, 暫時先不要四處去了,便留在衙門裏。本府瞧你與青空也頗為投機,彼此討教學問也是好的。”

任澤詫異萬分,脫口而出,“我還能繼續考嗎?”

龐牧反而比他更詫異,“為什麽不考,考啊!來日你考得越好,此事轉圜的余地才越大。”

此案處處險要,每一步都算兵行險著。而歸根究底,還是脫不了聖人的法外開恩和文人的支持。

前者,倒也罷了,只是後者……就必須想盡辦法叫他們惜才,不舍得殺!

任澤用力點了點頭,抹了把臉,眼睛裏仿佛迸出光來。

“對了,那發冠和玉佩你得空拿來與本府和廖先生瞧瞧,看有沒有什麽疏漏。”

任澤心中激蕩萬分,久久難以平靜,“只恐連累了大人。”

“你又不是峻寧府轄下的考生,這案子也不是本府的過錯,”龐牧回答的非常幹脆,甚至還有點不可思議,“本府怕什麽。”

任澤愣了下,忽然就有些想笑,然後他也真的扯了扯嘴角。

若是神明,只怕這也是天地間最有煙火氣的神明。

就這麽會兒的功夫,任澤突然覺得長久以來快將自己壓得粉身碎骨的擔子驟然間輕了許多,他甚至有心情關心旁人,“那蘇本?”

“哦,對,還有那個叫蘇本的仵作,”龐牧一拍腦門,略一沉吟,“稍後本府派兩個得力的人同你一起前去,將人也拉過來。”

蘇本是見過方梨慧屍體的唯一證人,重要性不言而喻。放在妓院那種地方,周圍也沒有一個能幹的,保不齊哪天就露出馬腳,萬一有個好歹,到時候哭都沒地兒哭去。

正好媳婦兒就是這行的佼佼者,兩人細細交流一回,沒準兒能額外得出有用的信息。

後頭龐牧喊了廖無言和晏驕來開小會,晏驕聽了他的安排後欣喜不已,也說了個比較振奮人心的消息。

“前幾天我又打著賞花的名義往張橫府上遞了一回帖子,他們還是說玉容病著,我索性又回了一嘴,只道咱們這裏有個前任禦醫,是個極其高明的大夫,治過的疑難雜症不計其數,幹脆就直接派他過去瞧瞧。張家一聽,倒是有些慌了,只說已經見好了,過幾日就能出門見客。”

如今兩邊固然在暗中過招,彼此提防,可誰都沒撕破表面的遮羞布。對張橫等人而言,龐牧始終是幾十年內都無法撼動的龐然大物,招惹不起。

不曾想如今晏驕的態度突然強勢起來,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又不敢在這個敏感的關頭殺人滅口,所以就只能叫玉容“好轉”。

龐牧和廖無言俱都大笑,“你這蠻不講理的怪招倒是頗有奇效。”

晏驕繃不住臉,也跟著笑了,又有點不好意思,“事先沒跟你們打招呼,我也算是扯虎皮做大旗了。玉容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整日被喂藥可怎麽好?若此案再拖個一年半載,只怕到時候將她救出來,人也廢了。”

原本她還投鼠忌器,可最近幾天突然就想明白了:再這麽下去,只怕玉容也要在她眼皮子底下被磋磨死,既然如此,還有什麽可忌諱的?

廖無言十分欣慰的點點頭,“無妨,我與天闊到底不如你心細些。”

“你們日理萬機,總抓總放,哪裏是不夠心細。”晏驕摸了摸臉,熱辣辣的,“反正最近百姓們都活的好好的,我閑著也是閑著,能幫忙分擔一點是一點吧。”

龐牧和廖無言下意識覺得這話有哪裏怪怪的,可細細想來,卻又很合理……

廖無言又與龐牧說起他對任澤的處置,其他的倒沒有意見,只是在處理方法上有點意見。

“此事非同小可,大人本就是戍邊將帥出身,如今卻又主動幫罪臣之後出頭,一個拿捏不好,那些將士們會如何看你?文武百官會如何看你?聖人又會如何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