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夜已深,星辰滿撒,流雲追逐皎月,清輝清清淺淺,窩在墨藍穹頂小憩。

禦書房內,宣和帝正在批閱奏章。

余光瞥見南窗底下一團昏黃光暈,他忽地想起白日上禦前謝恩的兩對新人,一時思緒萬千,索性暫擱筆墨,仰身屈膝,修長的手指搭在膝頭,放任遐想。

前兩日,他這個時辰去長華宮,不出一盞茶的功夫,就被攆了出來。

這兩日,他同樣是這個時辰去長華宮,終於能勉強撐過半個時辰,才被掃地出門。

今日過去,或許就能待上一個時辰了吧!

眼神裏的笑意漸漸染到嘴角,他展臂抻了下酸疼的筋骨,喚人取來平江春,也不傳輿,自提著一壺酒便出了殿門。

雙手抄在背後,兩幅織龍紋寬袖佯佯款擺,歡喜異常。

才至長華宮階前,他腳步霍然停住。

他的皇後愛漂亮,每晚都早早入睡,他生怕吵醒她,每回批完折子過來,都躡手躡腳,跟做賊似的。

雖然最後也真的被當成賊,毫不猶豫地丟出門......

可今日,寢殿內的燈,竟然還亮著?

宣和帝眉尖幾不可見地一挑,低頭瞅了瞅手裏的酒壺。

他不是個嗜酒之人,酒量極淺。奈何他的皇後有事沒事總愛小酌一兩口,為博佳人一笑,準他在長華宮打地鋪,他也只好舍命陪紅顏。

廊下空無一人,寢殿內也未上鎖。

夜風輕輕一推,吱呀,旖旎燭光如同美人曼妙的柔荑,從門縫裏探出,帶起一段暗香,柔柔握住他的手,拉著他往屋裏走。

“哼——”

宣和帝微微眯起眼,被寒夜浸潤了一路的胸膛,一點一點灼起星星之火。

殿內燭光昏暗,窗欞上垂著細密的鮫紗。夜風徐來,茜色曼曼飛揚,一抹裊娜人影盈盈立於當中。

燭光透過茜紗,映得她眉目如詩如畫。兩道柳葉眉修得極細,眉心花鈿璀璨如星,底下一雙鳳眼微微挑起醺紅眼線,精致冷艷,如月下海棠。

“臣妾,給陛下請安。”

岑清秋螓首低垂,笑靨如花。七重縐紗衣朦朧可透燈影,胸前一朵花形胎記若隱若現,隱有香艷。

宣和帝眸光一暗,攥緊酒壺,不著痕跡地滾了滾喉結。心早已經飛過去,人卻還堅持站在原地。

畫面太美好,美好得又點反常。

他的皇後打小就是個遠近聞名的美人,尤愛打扮,卻從不在他面前打扮。雖然她不梳妝,素衣凈容,也漂亮得溫暖如一朵純白牡丹,恣意綻放在無風的午後。

可現在......

宣和帝緩緩吐出一口氣,盡量用最平靜的語氣,開口問道:“皇後可是惹了什麽麻煩,自己解決不掉,打算用美人計,脅迫我幫忙?”

一定是這樣的,臭小子告訴他,自己為何會稀裏糊塗地再次為顧慈去請旨賜婚,也是因為中了美人計。

頭先他還不相信,待事情臨到自己頭上,始知,兵家這三十六記當中,美人計才是上計。

岑清秋掩嘴嬌嬌一笑,濃睫下的天光漾起幾多婉轉柔情,不說話,只笑吟吟上前,擡起蔥削般的食指,輕輕點上他略微慌亂失措的喉結,調皮地一捏。

“唔——”

酥麻的感覺過電般,從背脊末端蔓延來。

宣和帝身子猛地繃緊,喉結下意識翕動,卻依舊強忍著,乜斜著眼,默然望她不語。

岑清秋也並不睬他臉色,好似尋到了什麽新玩具,玩上癮,不滿足於這點樂趣,仰起嬌面慢慢湊近,蜻蜓點水般地啄了一下,離開時,舌尖還流連忘返地輕輕一挑。

宣和帝腦袋內“轟”地一聲,血潮翻湧,眸底更暗一寸。

馨香襲來,比熏爐裏的那片暖香,更叫人神魂顛倒。

世間男人本就難逃一個“色”字,更何況,眼下主動挑逗他的,還是他每日魂牽夢縈的女人。

“秋兒......”

他再克制不住,“咣當”松了酒壺,展臂攬住她柳腰,埋首於她頸窩。

可誰知,指尖才觸及她衣角,她便旋身從他懷裏轉出。細細一條披帛,一頭掛在她肘間,另一頭攥在宣和帝手中。

宣和帝輕輕一拉,她卻不接招,側立屏風旁,撚起披帛一角,不屑地丟開,白嫩小巧的下巴微微翹起,沖他倨傲而俏皮地一笑,盈盈步入屏風後。

宣和帝綿長地“哼”了聲,眸色越發深濃。

頭先的猜疑早已被拋去九霄雲外,他指尖輕撚披帛,仿佛還能觸及她的余溫,信步走到屏風後頭,轉進裏屋。

屋內未掌燈,借著朦朧月光,宣和帝四下看了眼,連喚三聲“秋兒”,都無人回應。

他心底隱隱升起一絲忐忑,轉身要去喚宮人進來點燈,身後忽然響起一聲“陛下”。

嬌嗓柔柔,醉人心坎。

宣和帝的魂被勾了去,回頭,一只水藕般細嫩白皙的胳膊,從夜色中探出,瑩瑩泛光,勾住他腰際的透犀革帶,撒嬌般地搖了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