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赫連鉚從他眼底鋒芒中瞧出,他並非在跟自己開玩笑。

“你、你你給我等著!”

赫連鉚在手下人的攙扶下,連滾帶爬地出門去。

出門時,他不慎磕掉一只鞋,引得哄堂大笑,沒膽子回頭去撿,騰身上馬就跑。

待跑出舟橋,赫連鉚才敢稍稍放緩馬速,見後頭沒人追上來,緊繃的心弦松開,捏把汗,往地上狠狠啐了口唾沫,甩著馬鞭又開始叫囂。

“呸,莫名其妙的東西,還敢閹了老子,也不看看老子是誰?還說什麽‘孤’不‘孤’的,‘孤’是啥意思?信不信老子打得你孤苦伶仃一輩子!”

手下人瑟瑟回道:“王王王爺,在中原,‘孤’好像是......是......太子的自稱......”

赫連鉚怔在馬上,如泥塑木雕,猛地揪起那人的衣襟,“你方才說什麽?”

未等聽到回答,夜幕中忽然乍響幾道箭矢破風聲。

赫連鉚本能地擡眸,瞳孔驟縮,銀色箭尖在夜幕中赫然放大,直腰下腹飛去。速度之快,他根本來不及躲閃,深色褲管便已殷紅一片。

*

豐樂樓,三層。

恰有一支圓頭柘木矢,在空中劃出漂亮的弧線,“咚”的一聲,不偏不倚,正好落入投壺。

顧蘅拍手歡呼,翹著下巴,同奚鶴卿炫耀,“瞧見沒瞧見沒?連中貫耳!我贏了。快快快,把酒端上來!”

侍女捧著漆盤上前,她已迫不及待伸出手,順走上頭一樽酒盞,噘起嘴就要喝。

奚鶴卿一把搶來,高舉過頭頂,“不行!照殿紅酒性極烈,就你那‘一口就倒’的酒量,光聞個味兒就能醉得七葷八素,還想嘗?”

顧蘅柳眉倒豎,“不是你說,我投壺贏了你,便可喝嘗一小口嗎?你怎的能耍賴!更可況,這酒和席面都是殿下贏來的,憑什麽你說了算?”

她邊抱怨,邊踮起腳尖,揮舞胳膊要搶。

“麻煩!”奚鶴卿不堪其擾,瞪她一眼,取來根筷子,筷尖點了下酒面,“就只許嘗這一小口。”

“好的好的。”

顧蘅立馬安靜下來,盯著那顆晶瑩的酒珠,兩眼放光,點頭如搗蒜。

若是屁股後頭再多生條尾巴,這會子大約就已經搖起來了。

一滴酒就能騙走?這丫頭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傻了?

奚鶴卿斜她一眼,“嗤”地笑了,摸摸她腦袋,筷子遞到她嘴邊,“張嘴,啊——”

顧蘅舔舔嘴角,跟著一塊“啊——”

眼瞧就快夠著,奚鶴卿突然一縮手,她便猝不及防地吃了個空,上下兩排牙磕得生疼。

“你又騙人!”

“這叫兵不厭詐。”

“信不信我詐死你!”

......

歡鬧聲噼裏啪啦飄在屋子裏,熱鬧得像在過大年。

顧慈在旁看著,搖頭失笑,垂眸繼續剝她的蝦。

這豐樂樓掌櫃的雖貪財,但還不至於吝嗇,許諾下的頭等獎賞,果真使出了酒樓的看家本事。

滿滿一大桌,色香味俱全,瞧一眼,就叫人食指大動。

露台上傳來幾聲呵斥,顧慈指尖微微一顫,仰面望去,眸子裏溢出一痕憂色。

戚北落負手在背,在露台上來回踱步,步履不似平時那般澹定,顯是心情有些急躁。

對話陷入僵局,鳳簫和王德善皆一臉菜色,老實在旁躬身候著,惕惕然,不敢多言。

良久,戚北落止步,雙手撐著圍欄,望著下方燈火通明的夜市,張口說著什麽話。

王德善和鳳簫凝神細聽,拱手應承著。

凝重氣氛隨夜風蕩入室內,顧慈的心也跟著揪了起來。

直覺告訴她,這事與剛才那夥北戎人有關,而他卻不想告訴自己。

夜風吹拂她衣袖,底下一雙素手慢慢攥成拳頭。

闌幹前,戚北落的背影依舊如從前那般修長挺拔,光只是瞧著,她便覺無比安心。可仔細一瞧,他身型明顯清瘦不少。

顧慈眼中又添一層心疼。

說起來,自打重生以後,自己便一直活在戚北落為她撐起的小天地中,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的庇護,還從未為他做過什麽。

安逸日子過多了,久而久之,她都快忘記,為了給自己最好的保護,他又付出了多少辛苦。

前世,是他的眼淚,幫自己從囚籠中超脫;這輩子,她不願成為他的負擔。

未來的路還很長,她想同他肩並肩,一道向前走去。

顧慈深吸一口氣,拿帕子擦幹凈手,收了掛在木施上的氅衣,往露台去。

王德善和鳳簫聽見腳步,見是她來,行了個禮,便都安靜退下。

戚北落聽見腳步聲,扭頭見是她,幽暗的眸子亮了亮,語氣也有了變化,“你怎的出來了?外頭風大,仔細凍著。”

“知道外頭風大,你還不多添件衣衫就出來。”顧慈嗔瞪他一眼,抖開大氅,要給他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