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定國公府燈火幽瀾,除了顧家人外,壽陽公主和奚鶴卿也在。

顧老太太坐在堂屋正中,自顧慈被擄走的消息傳來後,她便一直這麽坐著,滴水未進。

向嬤嬤捧著食盤勸了許久,她只搖頭,勾著脖子往外瞧,“我的慈寶兒還沒吃飯呢。她打小身子骨就弱,這一天沒吃東西可怎麽得了喲!”

裴氏伏在案上泣不成聲。

她一向好脾氣,家裏下人犯錯,她都沒說過重話,這會子卻將平生知道的所有罵人的詞,全用在了謝子鳴身上。

壽陽公主勸完左邊,勸右邊,揣著袖子在門口徘徊,心裏也如刀割油煎。

顧飛卿兩眼紅紅,想起戚北落的教誨,強忍著淚水,指揮底下人做事,像個真正的男子漢,挺起小小的脊梁支撐這個家。

廊下光影搖曳,丫鬟小廝進進出出,各個面色沉肅,腳步踩踏出一陣風雨飄搖之感。

顧蘅蹲在影壁前不肯走,嗚嗚一直哭,“都怪我不好,慈兒當時要以身犯險的時候,我就該攔著的......慈兒要是回不來可怎麽辦?”

雲錦和雲繡忍著哭腔,勸她回去歇著,結果一開口,自己先哭出來。

奚鶴卿只會嗆人,不會哄人。

難得見這位高高在上的大小姐落了灰,他本想趁機好好挖苦一頓,報過去被欺淩的仇。

可瞧見她澄澈的眼眸泛紅,薄唇哆嗦著,纖瘦身子一抽一抽,像風雨中無根飄萍,好不可憐,他左胸口那塊拳頭大的地方,生生柔軟下來。

不耐煩地長嘆一聲,擺擺手,雲錦和雲繡福禮退開,他才慢慢吞吞靠過去,抱膝蹲下,同顧蘅隔開一尺距離,手懸在空中,遲疑許久,飛快拍了下她肩頭,又飛快收回來。

“莫哭了,真要怪,也該怪我。身上領了禁軍統領的職兒,卻鬧出這麽大紕漏。橫豎有那家夥在,陛下也把整個北鎮撫司的錦衣衛都抽調了去,保準能把顧慈好模好樣給你帶回來。”

這話中聽,可顧慈沒回來,顧蘅什麽話也聽不進去,眼淚不斷往下流,哭得都快撞氣。

奚鶴卿沉眸凝睇她,左手肘支在膝頭,掌心托腮,臉撇向反方向,擡起右手遞去,“莫哭啦,眼睛哭腫了就不好看啦。”

顧蘅一愣,揚起一雙濕漉漉的大眼睛看他。

絹布燈籠晃出昏黃團光,籠在奚鶴卿身上,側顏線條利落,白皙肌膚上泛起些些紅暈。

這是喝她家茶水喝上頭了?過去只聽他變著方兒嘲笑自己腿短個子矮,在他眼裏,“好看”這類字眼,可從沒跟她畫上過關系,怎的突然就轉了性?

有毛病。

顧蘅奇怪地收回視線,抓起他袖子,毫不客氣地抹了把淚,順便擤了個鼻子,然後低頭繼續哭自己的。

奚鶴卿倒吸口氣,眉梢跳得跟抽筋一樣。

這女人!當真是一點也不值得同情!他方才定是叫豬油蒙了心,才會傻乎乎地過來安慰她!

他僵著手不敢動,眼裏醞釀風暴,琢磨了好幾句直捅人肺管子的狠話,才剛長開嘴,肩頭突然一重。顧蘅哭累了,歪靠在他肩上打哭嗝。

女孩兒的馨香,隨肩頭溫熱絲絲縷縷蔓延開,一下紮進心坎。

奚鶴卿偏頭,自上覷著她沾滿淚痕的粉白面頰,喉結狠狠上下滾動,什麽也說不出來。

他還未來得及細品這個中滋味,外頭突然沖進來一小廝,一路小跑,歡喜地報信:“回來了回來了!二姑娘回來了!”

顧蘅立時魚似的從地上彈起,歡天喜地直奔門口去,獨留奚鶴卿一人,蹲在冷冰冰的石頭前吃冷風。

“這沒良心的死丫頭!”

嘴角卻是翹著的,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

“祖母!母親!姐姐!卿兒!”

顧慈剛被戚北落抱下馬,就迫不及待地往家裏頭跑,還沒到門口,就先被顧蘅一把熊抱住。明明她才是姐姐,最後卻要妹妹摟著她一頓安慰。

“慈寶兒!快過來,讓祖母瞧瞧。”

裴氏扶著顧老太太隨後趕來,一人拉一只手,又哭又笑。顧飛卿噔噔跑來,忍了這許久的眼淚,此刻終於憋不住,沖上去抱住顧慈的腿,哭得稀裏嘩啦。

顧慈在家人的圍簇下,心裏既溫暖,又酸澀。想伸手將她們一並都抱入懷中溫存,可恨自己手短,只能挨個抱過去。

壽陽公主在旁摁了摁眼角,露出今晚第一個輕松的笑,“都快別在這站著了,廚房早就備好吃的,慈兒累了一日,快吃些東西。老太太、夫人,還有兩個小的也是,別回頭人平安回來了,倒在自己家餓出個好歹。”

過去勾了下顧慈的鼻子,“今兒的菜,可全是你愛吃的!”

裴氏第一個應聲,吩咐人擺飯,雲錦和雲繡抹了把眼角,過去幫忙。一大家子人又簇擁顧慈,往堂屋去。

“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