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戚北落和奚鶴卿均是習武之人,身形比常人要魁偉軒昂些。

相較之下,窗紙上投落的這身影則清瘦許多,絕不可能是他二人。

敲門聲還在繼續,不疾不徐,每一下都仿佛落在顧慈心頭,好似鈍刀割肉。

顧慈屏住呼吸,下意識抓緊裙絳,目光四下梭巡,停在對角窗戶。

方才過來的時候,她悄悄留意過四周。

這屋子臨湖而建,四周假山花樹環繞,人跡罕至。從這窗戶下去,剛好就是太液池,順利的話,她能平安遊到花宴處求救。

可她水性並非有多好,若是不順利的話,沒準半道上就會把這輩子也給交代進去了。

此時敲門聲突然停下,四面重新回歸最初的平靜,蟬鳴一陣緊似一陣,叫得人心頭跟著擰起。

砰!

伴隨簌簌抖落的塵屑,屋門被踹得震天響,壓門的木閂抖了抖,漸漸滑脫。

顧慈的心也猛地一顫,再來不及多想,扭頭跑向窗戶。窗台高過她腰身許多,她手腳並用,好不容易才吃力地爬上去。同時,門也被那人踹開。

大片光斕潑辣辣傾瀉進來,勾勒出一個黢黑的身形。

他面龐瘦削,顴骨裹在皮肉下,分外顯眼。深陷的眼眶微微透著青黑色,眼珠僵硬地轉了轉,在室內掃視了遍,最後定定望住顧慈,嘴角一扯,整張皮包骨的臉登時猙獰起來,宛如深山中晝伏夜出的山魃。

“慈兒,別來無恙?”

顧慈雙眼一下瞪到最大,張著嘴巴半天說不出話。

謝子鳴!竟然是謝子鳴!

因盜畫的事,他一直被戚北落關在東宮小黑屋裏出不去。如今承恩侯府早就是強弩之末,明日黃花,兼之這對父子平日又作惡多端,就連陛下對此也睜一眼閉一眼。

謝侯爺上門求了好久,戚北落都一直沒松口,謝子鳴就只能在小黑屋裏苦苦熬日子。竟然偏生在這緊要關頭,叫他逃出來了!

顧慈想也不想,忙伸手推窗戶,不想這窗戶竟已被人釘死,她使出吃奶的勁用力撞去,自己的肩膀疼得不行,窗戶卻紋絲不動。

“莫要白費力氣了,她們將你算計到這,豈會給你留半點退路?”謝子鳴慢條斯理地拍了拍臟兮兮的衣袖,“不如你跟了我,我助你逃出去,如何?”

說著,他便往前邁進一小步。

顧慈忙從發髻上摘下根玉簪,攥在手裏,指向他,“你、你你不許過來!”

為給自己撐足氣場,她刻意伸直脖子,緊緊繃著聲線盡量大聲說話,好掩蓋自己話語中細微的顫抖,也好叫外頭偶爾路過的一兩個人聽見。

奈何她聲音生來就軟糯甜膩,即便這般遮掩,依舊比帝京城中最好的歌姬還誘人。

尤其是現在,她瑟縮在角落,面色慘白似皚皚冰雪,眼尾翹起一抹薄粉,纖長濃睫沾染水汽,細細顫抖,分明害怕得緊,卻還強撐著硬是不肯掉一滴淚。

無需刻意偽裝,天生就是最能撩撥男人心弦的可憐模樣。

謝子鳴這些年混跡秦樓楚館,閱女無數,此刻依舊忍不住心神蕩漾,雙顴泛起興奮的紅暈,朝她大步靠近。

顧慈閉緊雙目驚叫,毫無章法地揮舞玉簪,卻被他輕輕松松攫住手腕,一把拉去。力道極大,仿佛要將她腕骨都捏碎。她咬牙忍住,張嘴一口咬住他手腕。

“啊——”

謝子鳴叫得歇斯底裏,這段時日,他在小黑屋裏吃不好睡不香,體力也遠不及從前,稍稍松開點手,便叫顧慈鉆空子溜走。

“救命啊!救命啊!”

顧慈向著大門拼命跑,沿路叮叮咣咣撞翻許多瓷瓶玉器。第三聲“救命”才剛到舌尖,後頸猛地一疼,她便昏昏然倒了下去。

方才那一番打鬥,謝子鳴也累得夠嗆,腳尖勾來一張凳子,霍然坐下,喘息擦汗。目光毫不避諱地在顧慈裊娜的身段上遊|走,漸漸變了味道,喉中更是幹燥得緊。

謝子鳴咽了下喉嚨,正準備伸手,屋外忽然遠處傳來女子尖利的聲音。他心裏打了個突,手指在窗戶紙上捅開個小洞,眯眼往外瞧,竟是岐樂回來了!

他低聲暗罵一句,撐著最後一點力氣,抱起顧慈繞開他們,偷偷溜出去。

幾乎是他們前腳剛走,岐樂便領著個蒙面男子,轉進屋子。

“本郡主可告訴你,手腳麻利些,否則到時候叫人抓個正著,別說是本郡主,就算是貴妃娘娘出面,也保不了你。”

“是是是,請郡主放心,小的一定把姑娘伺|候舒服咯,絕不會讓您們失望。”

男人哈腰跟在後頭,嘿嘿淫|笑,蒼蠅似的搓著兩手,剛進門就眯起眼,在屋裏來回巡視。一眼就瞧見了滿地狼藉中昏迷不醒的葉蓁蓁。

定睛細看了會兒,他皺起眉頭,不滿地咋舌,“我說這位郡主,做人得厚道啊。不是說給我準備了個‘絕色’美人嗎?怎的就這點姿色?您們這些貴人口中的‘絕色’,也忒不值錢了吧。難為我冒著掉腦袋的風險,辛辛苦苦混進宮來,真真虧大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