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2/2頁)

寧輝緩慢地回過頭,順著廊檐轉去了前廳。

寧嬈帶著江璃去了自己未出閣前的閨房,給他換了一件外裳。

這閨房只是尋常官家女子的擺設,未見得多精致,也未見得多寒酸,普通的細綾紗垂幔,本是鮮妍桃紅的顏色,只是被洗的有些發白。

並非是她父母吝於更換新的,只是這細綾紗是她出閣前就用著的,不光是垂幔,這閨房裏的一切,小到妝篋匣子,全都維持著她出閣前的樣子。

幹幹凈凈,整整潔潔,一看就是用了心思和感情的。

往昔裏寧嬈只當這一切是理所應當,從未往心裏去過,可今日看去,卻覺這一點一滴仿似落在心間最柔軟的地方,勾起了從未有過的悲愴與傷慨,直讓人……想哭。

江璃將刺繡蟠醨龍紋繁復冗長的玄衣纁裳換下,穿了件輕便的墨藍緞子斜襟外裳,正挑簾出來,見寧嬈獨自站在南窗下,凝著妝台上的圓缽罐子,怔怔地出神,再仔細一看,臉頰上還掛著淚珠。

他忙上前,攬住寧嬈,一直將她扣進自己的懷裏。

“阿嬈,你別哭。”聲音因憐惜而愈加溫柔。

寧嬈仿佛一朵被斬斷了根系的蓼花,只覺心裏空蕩蕩的,又倉惶無依,摟住江璃的腰,哽咽道:“我就是擔心母親,她太想我了,想到要裝病把我騙回來,我真是個不孝的女兒,父母如珠似寶地把我養大,我卻什麽都為他們做不了,還要讓他們天天為我提心吊膽……”

江璃撫著她散於身後的鬢發青絲,緩緩道:“他們是愛你,關心你才會這樣。這樣的感情是不會因為任何東西而改變的。”

寧嬈伏在他的肩上,抽噎著點頭。

這樣哭了一陣兒,好似心裏舒服了一些,正怕父親等急了,要拉著江璃出去,卻又被江璃拉了回來。

他摸了摸寧嬈的眼角,憐愛道:“都紅了,妝也哭花了,這樣出去不妥。”說罷,把她摁到了妝台前。

皇後出行身邊婢女是帶著妝匣子的,方便隨時修飾妝容。可此時江璃不想再興師動眾地叫宮女進來伺候,讓她們都看見寧嬈這妝淚紅闌幹的狼狽樣子,便碰運氣似得去揭妝台前的脂粉罐子,出乎意料,這些粉膏色澤瑩潤,氣味清香,竟是新的。

他彎了腰,替寧嬈小心地將粉膏在面上推勻,又揭開胭脂圓缽,往她的唇上、頰上點了些桃色,稍稍修飾下她過分蒼白的臉色。

做完這些,他又去找梳子。

奈何這妝台什麽都擺在明處,偏偏木梳不知放到了哪裏,江璃在顯眼的匣子、小屜裏尋不著,又彎了身去翻騰櫃子。

好容易在一個綠綢布的長盒裏翻出一把梨花木梳,他剛拿出來,發覺裏面還臥著一張疊了起來的紙箋。

他把紙箋拿了出來。

寧嬈本陷在滿腹的心事裏正對著銅鏡顧影自憐,木偶似的由江璃給自己裝扮,也根本沒注意他在幹什麽,只聽到紙頁撚開的聲響,擡頭看去。

那是一張灑了金花的薄宣紙,微微透出歷經歲月塵埃的幹黃,而江璃身側的妝台上放著被揭開的綠綢盒和一把木梳。

寧嬈轉了轉眼珠,陡然想起什麽,忙上前去奪紙箋。

可惜已經晚了,江璃迅疾側身避開,把紙箋牢牢護在了身後。

剛才他已經將紙箋展開,匆匆一瞥,雖然沒有詳細閱至末尾,可分明看見這書信的開端寫了兩個字——嬈妹。

哼哼,嬈妹?

江璃身形靈活地避開又要上前的寧嬈,瞥了她一眼:“你站那兒,不許動,先讓我看完了再說。”

寧嬈站住,癟了癟嘴,喃喃道:“有什麽好看的……都是許多年前的信了……”

江璃不理他,兀自低頭看信。

嬈妹,我已求得母親上門向寧伯父及伯母提親,母親欣喜至極,願你做吾家婦,想來不日你我便可長久廝守。除夕將至,我想帶嬈妹去一妙處賞雪,望臘月二十八清晨到百十裏亭等我。冬卿。

江璃看完了,臉寒如霜,從信上擡頭,看向寧嬈,冷哼了一聲。

“提親?廝守?賞雪?我怎麽不知,陳宣若那萬年不開花的鐵樹還有這麽柔情似水的一面?”

寧嬈默默地擡起手,撓了撓頭。

江璃又哼了一聲:“還嬈妹?他想把誰酸死!”

寧嬈抻了頭,低聲道:“陳宣若比我大啊,不叫我妹妹,還能叫我姐姐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