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

禦輦一到寧府門口停下,寧嬈就迫不及待地從車上跳下來,直奔入府。

府門早已大敞開,仆從依次排開跪拜,寧輝在中間,端袖深揖:“臣拜見陛下,拜見娘娘。”

寧嬈顧不上寒暄,一門心焦地直奔後院,倒是江璃四下裏打量起寧府,眸中閃爍著精光,熠熠亮亮地看向寧輝,似笑非笑:“嶽父,別多禮了,起來吧。”

寧輝聽著皇帝陛下充滿友愛、和煦如春風的聲音,不知緣何,只覺後脊梁一陣發涼,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相比較起來,後院則顯得寧靜許多。

繡闈中幔帳低垂,將苦澀的藥味攏得許久不散,寧夫人戴了個碧璽嵌珠貂覆額,沒精打采地靠在繡榻上,見寧嬈進來,愈發病弱支離,捂著頭直哼哼:“唉,我怕是不行了……”

寧嬈奔過來,握住她的手,哽咽著道:“娘,你別胡說,女兒回來了,我帶了禦醫過來,讓他們給你診治,你絕不會有事的……”

寧夫人靠在寧嬈懷裏,淒淒慘慘地說:“娘也不指望能長命百歲,也沒有多大的貪心,就指望著,你能在家裏陪娘幾天,娘就知足了。”

寧嬈抹著淚道:“娘放心,女兒一定在家陪著你。”

……

前堂花亭裏,水中敷養著綠蘿葉,熏香也只是極淡的梨花香,與蘿葉的清怡相襯,甚是相宜。

侍婢上了一盞熱茶,江璃端起來抿了一口,蹙眉,低頭看去,一臉嫌棄地放回去。

“嶽父……”他不疾不緩地叫了一聲,微含了抱怨:“你的俸祿也不低吧,整日裏就喝這樣的茶?”

寧輝重重地嘆了口氣,一臉誠懇地喟然道:“陛下久居深宮,自然不知茶米油鹽的貴。這家裏上上下下哪一樣不要開支,臣這點俸祿啊,還得維持生計,日子過得甚是捉襟見肘。”

江璃一默,感嘆道:“嶽父果然是清官,大魏上下若盡是您這樣的清官,那朕何愁天下不能大治。”

一直站在他身後的崔阮浩悄默聲地湊近了些,壓低聲音道:“陛下,這老狐狸可沒句實話,您可別讓他騙了。”

江璃低聲道:“以為朕看不出來?瞧他貧嘴的模樣,朕看嶽母這病八成也是裝的,騙到朕頭上來了,非得新賬舊賬跟他一塊兒算。”

崔阮浩放了心,端起拂塵,頗為端莊凜正地站在江璃身後,拿眼角斜了一下寧輝。

奈何寧大夫戲精上頭,顧不上看大黃門鄙夷的臉色,抹了一把眼角不存在的淚,繼續哭窮:“臣深沐皇恩,萬死難報,區區貧寒算得了什麽,臣挨得住,陛下千萬別為臣感到心痛,也千萬別心中不忍要賞賜臣些什麽,臣不過是為朝政殫精竭慮,不過是為社稷奉公清廉,不過是養了個好女兒能母儀天下,臣當不起太多的賞賜。”

江璃:……

這條路看來走不通,因為他永遠也做不到這麽不要臉……

江璃面上的笑愈加僵硬:“嶽父放心,朕打算陪皇後在家裏住幾天,你也不必額外對朕照顧,您平日裏吃什麽朕就吃什麽。對了……”他忖度道:“來了許久,後院總也沒有動靜,朕該親自去探望嶽母。”

說罷,站起了身,寧輝忙正了正衣襟,從戲中走出來,上前引著江璃去後院。

……

繡闈裏,被寧嬈伺候著飲過藥的寧夫人氣色瞬時好了許多,也不歪在繡榻上哼哼唧唧的病弱了,也不傷春悲秋的要死要活了,一雙眼睛炯炯有神,十分有精神地吩咐侍女去給寧嬈烹茶,還得烹新茶。

她把礙事的薄絹團扇丟到一邊,攥著寧嬈的手道:“這是你爹的門生新孝敬的毛尖,茶味鮮爽醇香,你爹平時都舍不得喝的……”

寧嬈狐疑地看著自己容光煥發的母親,道:“娘,你還覺得不舒服嗎?要不要讓禦醫來看看?”

寧夫人忙暗了神色,捂著嘴低低地咳嗽了幾聲,嘆道:“一見著你娘心裏高興,病痛什麽的也能勉強摁下去,唉,人老了,不定還有幾年可活,什麽病啊痛啊的,能忍就忍忍吧,不勞煩禦醫了。”

寧嬈心中稍聚斂起來的疑惑瞬間消散,忙道:“什麽勞煩?禦醫都來了,就進來把個脈有什麽要緊?”

“唉,阿嬈,你多陪陪母親比什麽禦醫都管用……坐到母親身邊,來……”

寧嬈猶豫著坐回來,寧夫人摟住她,滿足道:“對,就這樣,母親覺得心裏舒服多了……”

正說著,侍女把新沏好的茶送了進來。

茶湯瑩碧,葉片舒卷,醇香氤氳,確實非凡品。

饒是寧嬈在宮裏喝慣了貢品珍品,也覺得難得,她抿了一口,寧夫人目光清炯地湊上來:“阿嬈,你這會兒能在家裏住幾天啊?”

寧嬈將茶甌放到一邊,道:“那得看母親何時能好……”

“阿嬈!”寧夫人立時打斷她後面,頃刻間斂起一抹郁色:“母親這病怕是一時半會兒好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