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

寧嬈一愣,隨即哈哈大笑。

江璃在一旁斜眼冷睨她,眼神如雪風過刃,恨得將人戳個透心涼。

寧嬈勉強止住笑:“景桓,這盒子裏竟是這樣的,難怪你不讓我看……怎麽辦,我以後大約一想起來就要笑了,這算不算蔑視天子威嚴……”

江璃冷哼,心想他現在還有威嚴嗎?

他翻身下榻,把那些東西都收攏起來,卻在其中看到了一只泥頭木身女俑。

面敷油彩,額有貼花,紙撚做臂,姿態聖潔,容貌清雅。

他一愣,把其余東西都塞給了寧嬈,讓她收起來,唯獨將這個女俑揣進袖裏。

寧嬈眼尖,早就瞧見了,探過身去叫道:“你藏什麽呢?我都看見了,是個女像!”

說著,要欺身上去奪。

江璃自己把女俑拿出來了,送到寧嬈跟前:“你看,給你看!這泥塑少說有十多年了,十多年前我還是個孩子,我能雕誰?!”

寧嬈接過來,見泥塑泛白,隱有皸裂,而木身則幹枯發黃。

確實是有些年歲了。

她訕訕地又塞回江璃手裏:“那你藏什麽?不是此地無銀嘛……”

“這是太傅遺物。”

嗯?

寧嬈稍顯錯愕地擡頭看江璃。

江璃神情微恍:“你該知道沛縣毗鄰梁州吧,就是從前的雲梁國都南淮,當年雲梁國主孟浮笙在淮山自縊殉國,那淮山就在梁州境內,離這兒很近。”

“當年我和太傅剛來沛縣時,他曾帶著我去淮山孟浮笙的陵寢祭拜過,那裏荒蕪日久,我們還打掃了一番,這女俑就是在孟浮笙的陵寢前找到的。”

寧嬈聽得納罕:“你們為什麽要去祭拜孟浮笙?”

當年害他們流徙千裏、背井離鄉的就是孟浮笙的妹妹,為何反要去祭拜仇人的兄長?

江璃沉靜一笑:“太傅說雖然雲梁與大魏素有恩怨,但國主孟浮笙卻當真是個好人。他漢學造詣頗深,深慕中原文化,曾多次試圖促成兩國和睦,但終究人算不如天算,還是到了這個地步。”

“時局之亂,非國君之錯。”

但最終孟浮笙還是在淮山自縊殉國了。

寧嬈聽得有些難受,悶悶道:“我們不說這些了,雲梁也好,孟浮笙也罷,跟我們又有什麽幹系?”

江璃揉了揉她的頭頂,溫潤淺笑。

這一覺他睡得很沉,那連日的疲累連帶縈繞心間的陰霾似乎都隨著和寧嬈絮談而消失不見了……他突然覺得,其實事情也沒有壞到不可收拾、需要終日郁郁的地步。

起碼,比起孟浮笙,他這個國君已是極致幸運了。

正這樣寬慰著自己,崔阮浩站在隔扇外輕聲道:“陛下,楚王有消息了。”

……

禁衛一直監視著孫蠱醫,前幾日他還算安分,可幾天他突然有了動作。

先是關閉了藥鋪,又喬裝去了鄉下,禁衛不敢驚動他,秘密跟蹤,發現蠱醫進了一個地窖,再出來時手中提了一個掐絲葫蘆罐。

罐外沾了斑駁血漬。

寧嬈突然想起九夭說過這蠱醫要把江偃的血放幹凈了給自己兒子治病,驚得出了一身汗,緊抓著江璃:“他不會把楚王殺了吧?”

前堂陡然刮起了一陣陰風,將鋪陳在地上的裙袂都掀了起來。

江璃面色凝重,看向回稟的禁衛。

禁衛忙道:“楚王沒死,臣等著蠱醫走後進了地窖,想將楚王救出來,可他不肯走……”

寧嬈愕然:“他為什麽不走?”

“楚王說,蠱醫的孩子罹中劇毒,需要他的血來救命,等過了七日,他自己就回來了。”

堂中一時靜謐,寧嬈隱約覺得哪裏不對。

江璃眼皮擡了擡,不疾不緩地問:“他還說什麽了?”

禁衛道:“楚王說讓陛下不要為他擔心,救人乃是大功德,又與己無礙,等到他功成,也算不虛此行了。”

江璃的臉色凝滯如鐵,深顯暗郁。

寧嬈知道哪裏不對了。

九夭說的是,這蠱醫要把江偃的血放幹凈才能給他的兒子治病。

而江偃自己卻說,救人與己無礙。

江偃不太可能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那就是九夭在說謊。

可是他為什麽要在這樣的事上說謊?

寧嬈看向江璃,他沉默片刻,道:“你們回去守在那裏,好好保護楚王。”

禁衛應是,齊齊告退。

他們走後,這前堂又空了下來,周遭顯得冷寂。

寧嬈先開口:“景桓……”

江璃眉宇微擰,如蒙了層冰霧,神情莫辨。

許久,他的眉結倏然松開,對寧嬈道:“如果從一開始我就知道景怡不會有危險,那麽我就不會緊盯著孫家父女不放了,也不會讓崔阮浩去報案,官府更不會把孫蠱醫抓進去。我也不會發現這縣衙欺壓百姓,炮制冤假錯案,更不會讓州官來查抄,而最終,這封指向南太傅死因的關鍵書信也就到不了我的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