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太子賴皮這念頭在安嫻腦子裏也就閃過了一瞬, 從東宮出發的馬車上下來,安嫻瞧了一眼周圍的荒涼,再也不敢多言。

出門時所懷有的美好幻想, 到頭來也抵不過齊荀心頭打好的算盤。

下了東宮的馬車, 站在荒蕪的管道上,沒過一陣,一輛掛有秦字牌的商戶馬車停在了二人跟前, 齊荀沒給一句解釋, 漠然的臉色,半點不見適才被安嫻逼問的尷尬。

秦字是齊荀在外用的姓氏, 齊荀的母妃姓秦, 用這姓氏倒不覺得奇怪,況且秦姓在齊國並不罕見,也不用擔心暴露身份。

馬車停穩, 齊荀先跨了上去,也沒要安嫻嬌著嗓子喚他,自個兒主動轉過身,極有修養地伸出了手,將安嫻拉了上去。

似乎換了一輛馬車之後,齊荀的態度比起之前又要柔和了一些, 斂去一身的凜冽,端坐在坐墊上,倒真像是個正兒八經的富家公子爺。

安嫻挨著齊荀的身旁坐下,完全沒有他的輕松, 眼珠子滴溜溜地轉,馬車內的布置並不差,甚至換洗的衣物,擋風雪的鬥篷都備好了,可安嫻卻半點也安心不下來,昨兒忙著收拾的東西,如今算是一樣都用不上,早知如此,鈴鐺提的那個貼身包袱她自個兒拿著便是,也不至於像現下這般囊空如洗,連個錢袋子都沒。

這一路上的花費雖不用自個兒操心,可若是想買個自己喜歡的,總不能伸手想齊荀要錢,再說,以祖宗的小氣生性,要了也不會給。

“殿下,你帶銀子了嗎?”給不給是一回事,還是得先問問,萬一他給了呢,安嫻還是懷了幾分希望與幻想。

“沒有。”齊荀不明白她問這個是什麽意思。

安嫻抿唇瞧了一眼掛在齊荀腰間的脹鼓錢袋,眼皮子跳了跳,給了齊荀一個虛假的微笑,不再言語 ,也沒什麽好說的了。

關鍵時候,果真還是得靠自個兒,安嫻淡定從容地拿出了自己的手帕,開始摘起了頭上的簪子,出門時安嫻挑的不只是衣裳,手上的首飾,頭上的頭飾,都是精挑細選的,隨便摘一樣下來都夠她吃一頓飽飯,這番七七八八的摘下來,一方手帕竟也包裹的滿滿當當。

安嫻沒去注意齊荀的古怪眼神,將手帕放在貼胸的位置,突然就將身子坐的筆直,身上的底氣也隨著那一包金釵首飾萌生了出來,想她安嫻活了這麽多年,什麽時候自己曾為錢操心過,從前不會,今後也不會。

馬車一路向西而行,到了傍晚才停在了一處驛站前,夜幕無半點霞光,天邊被雲霧遮住,泛著昏昏的暗沉,已經開始落起了小雨點。

冬季的雨水一向陰冷,齊荀依舊是來時的一身藍色布衫,安嫻挨不過凍,下車前披上了馬車內備好的一件鬥篷,帽檐蓋下將自己包了個結結實實。

驛站平時來往的大多都是外地辦事的官員,在驛站內當差久了,個個都是人精,見識過九品芝麻官飛升成朝廷重臣,也見識過從高處跌下成為無名之輩的,甭管你現下是落魄還是得意,驛站的人都是盡心盡力地伺候,做到不去得罪任何一個人。

誰又能知道這一去之後,沒個變數,回頭等麻煩找上身,豈不是後悔莫及。再說,若是伺候的好了,一片金葉子銀錠子賞下來,也不虧。

先前收到的消息,今日傍晚會來一輛秦字牌的馬車,從早上開始,驛站的人就開始收拾,將房間裏裏外外打掃了個幹凈,如今幾人正坐在屋裏,瞧著屋外的天氣,伸長了脖子往管道上看。

先前過來送信的人說,是姓秦的一位商戶,路途奔波剛好路過此處,讓其行個方便,驛站的人這些年見慣了官員在外的喬裝打扮,這點幌子自然也能識破。

但越是這般神秘,越是能勾起人的好奇,一般經常露面的官員,誰會沒事喬裝,能喬裝的必定是不能公開其身份,或是此趟路程需要保密的人。

兩者,無論哪一樣,都說明對方的官級一定不低。

快到時辰點了,驛站內便出來了一人站在路口等候,此人是驛站的驛丞,姓王,因頭大而得綽號王大頭,在此當差少說也有十年,一雙眼睛看人尤其的老道,什麽人什麽身份,就算你藏的再深,一過眼,他也能猜出個七八分來。

剛站路口上,果然就瞧見了從官道上駛來的馬車,等馬車離驛站越來越近,王大頭也瞧清了馬車上的秦字牌。

齊荀一年的大部分時間都是身在宮外,要麽是戰場,要麽就是隱身藏在哪個街頭鬧市裏,住過的驛站並不多,鮮少露面,若不是安嫻跟在身邊,今日夜裏定不會前來投靠驛站。

馬車一停穩,王大頭弓著腰一張笑臉迎了上去,“大人,夫人注意腳下,裏面請。”

瞅見車簾晃動,王大頭手上的一把油紙傘撐開,勾著身子踮起腳尖使勁兒往齊荀頭上舉,十足的一副奴才狗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