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懷

夜幕高懸,繁星密布,月光灑下銀輝。

這是一連這麽多日以來,商姒第一次看到外面。

燈火如晝,皇城巍峨,碧瓦飛甍層層疊疊,鐵馬在風下亂搖。

若非知曉長安已經淪陷,她此刻差點以為,自己還是這天下之主。

那明亮的燈火,便照亮了整個她,沿路宮人紛紛側目,驚奇地看著她,卻又不敢說話。

清池閣外燈火飄搖,宮女提著紅燈籠在前面牽引著,走出長廊,跨入大殿,所有人的目光便落在了她身上。

她的目光一一掃過在座的所有人,這些人有她熟悉的面孔,也有她不認識的,更有一些身著甲胄的將軍,他們看著她,眼神或驚艷,或震驚,或激動。

她垂下眼去。

身後太監還在通傳:“公主駕到——”

歌舞一時驟停,殿中無人說笑,全都看著她。

遲聿坐在上首,淡淡一笑,“這是天子胞妹,公主商姒,諸位或許還未見過罷?”

話音剛落,前將軍賀毅便猛地起身,震驚地指著商姒,“你……你……”

太像了!

簡直與天子長得一模一樣。

可誰知天子竟然還有個同胞妹妹?!

遲聿薄唇淡勾,手臂閑閑擱於案上,沉聲道:“怎麽,賀將軍覺得公主有什麽不對?”

商姒霍然擡頭。

她心底猛顫,迎著上首那人似笑非笑的目光,搶先一步淡淡道:“因我體弱且患有隱疾,自小便被養在別宮,諸位大人不知曉應是在情理之中。”

賀毅盯著商姒的臉,許久才平靜下來,轉身施禮道:“從未見過公主殿下,是下官失態了。”

遲聿不置可否,只對商姒喚道:“過來。”

她低眸,提著裙擺慢慢走過去,將小手遞給他。

旋即一陣天旋地轉,她被他當眾摟在了腿上。

她呼吸都輕了些許,睫毛上下翩躚,順著他強硬的力道,將頭偎在他的胸膛之上,眼睛至始至終盯著他身上玄袍的暗紋。

不敢擡頭,擡頭便會撞見他探究的眼神。

下面響起低低的嘩然,舊臣開始竊竊私語,隨即有將軍狀似無意地拔了一下劍,那劍刃上寒光一轉,便刺得眾臣全部噤聲。

他遲聿不過只是藩王世子,卻因手握兵權,無人膽敢忤逆一下。大庭廣眾之下,文武百官坐下首,他卻悠然坐在上首,懷抱公主,分明行的是帝王之態,踐踏的是商氏皇族的臉面。

可說句不中聽的話,他們這些臣子,此刻都是亡國奴。

遲聿哪怕將他們全殺了,他們也不能反抗一下。

這天下便是如此,成王敗寇,強者居上,生殺予奪。

商姒緊靠著他的胸膛,能感覺到眾人看著她的目光越發炙熱灼人,可她像是他此番征伐的戰利品,只能偎在他的胸前,做他的炫耀的戰利品。

她長發順著背脊滑下,端得是小鳥依人,分外柔順。

遲聿低眼看著她,冰涼的手指捏了捏她的下巴,低笑道:“倒是一如既往地安分。”

她闔眸不言,他便自顧自地倒了一杯酒,遞到她唇邊。

她頓了頓,紅唇輕啟,慢慢飲了一小口。

下方觥籌交錯,文武百官濟濟一堂,大宴始開。

雖有歌姬跳舞展喉,場面卻極為壓抑,無人沉得下心來欣賞這曼妙舞姿、美酒佳人,讓人都不知遲聿是何意,他今日設宴,又到底是有什麽意圖?

眾臣的目光在遲聿和商姒的身上悄悄打量,微微心驚,又紛紛以眼神交流,傳達了此次的疑惑——什麽時候多出來一個公主了?

知曉先皇後誕下龍鳳胎之人少之又少,這位公主的存在是皇室密辛,他們都沒有料到,一直到了長安淪陷,他們才會發現這位公主的存在。

既然公主還在,那麽天子呢?

眾臣有些不安,莫名感到心慌。

下方,又一個身穿甲胄的少年將軍出列,單膝跪地道:“主公!如今奸佞被誅,天下始定,實在值得慶賀,屬下準備好了一些賀禮,想在此讓大家共同樂樂。”

遲聿淡淡道:“準。”

那少年眼睛微亮,起身拍了拍手。

眾人循聲看去,臉色卻霎時五彩繽紛。

那些賀禮,卻是幾個半死不活的活人。

侍衛將他們往殿中狠狠一推,那些人半死不活地伏趴在地。

少年轉過頭來,眸子燦然若星辰,揚唇笑道:“主公,這是屬下近日抓到的幾個還在頑抗的亂黨,屬下已經將他們細細審問過了,這些人捱不過刑罰,便已經全招供了呢。如今在座的各位之中,仍舊有人對殿下心有不服,屬下將他們一一揪出來,算不算一份大禮呢?”

遲聿看著少年,笑意微沉,“準。”

“好嘞!”少年大笑一聲,高聲應下,隨即擡手接過一邊同伴擲過來的長刀,當空隨手一揮,再慢慢朝那些官員席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