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狗男人(修)

晚夏晌午,暑氣上浮,燥熱的同時不免讓人心煩意亂。

姜宓抱著兩只小奶貓,神思不屬地回到自個院落。

灼熱的日光曬下來,透過夏衫,她感覺不到熱,指尖還冷涔涔的。

她清楚知道商珥的意思,明著是訓斥打殺母貓,實際都是做給她看的。

商珥性子太喜怒無常,而且對所有物有一種近乎扭曲的占有欲,容不得半點忤逆。

她若不乖順著他,只怕哪天就會和那母貓一樣的下場。

寒意上湧,姜宓越發堅定了要逃出商家的決心。

“大夫人,婢子回來了。”

廊蕪阼階上,身量高挑的婢女攏手而立。

姜宓嬌軀一震,擡眼就紅了眼眶:“仲冬……”

年約二十的婢女,眉目英氣,相貌大方,她站在那裏,渾身上下都透著一種雌雄莫辨的中性美,讓人覺得十二分的可靠。

姜宓悄悄抹了把眼睛,上輩子最艱難的日子,一直都是仲冬陪在她身邊,後來為了她,還落得個死無全屍的下場。

仲冬從姜宓懷裏接過兩只奶貓:“是要養的麽?”

姜宓咬唇,在貼心的人面前,真性情才稍稍流露幾分。

她瞄了奶貓兩眼,不太快活地嘀咕道:“是大公子讓養。”

仲冬點頭,忽的笑道:“婢女探親回來,給大夫人帶了點小玩意兒。”

因著昨晚的事,前幾天姜宓給仲冬歇了假。

姜宓心裏藏著事,沒太在意。

她忽的想起仲冬從前的身份,遂試探問:“仲冬,你可知道府裏的私牢?”

仲冬眼神微動:“大夫人想去嗎?”

姜宓愣了下,跟著點了點頭。

谷卿閔還被關在私牢裏,再有兩日就要被送到刑部候審,她要盡快從對方手裏拿回當年的定情信物,絕不能落到商殷手裏。

“婢子去安排。”仲冬什麽都沒問,抱著奶貓安靜退下。

***

大夏建朝四百年,律法規定,除卻府衙官署,任何人不得私設囚牢。

但這規定,在權貴世家眼裏形同虛設。

商家私牢裏,陰風幽幽嗚咽如泣,牢裏終年潮濕,遍布青苔,濕膩中泛出一股子令人作嘔的屍臭味。

墻上的火把,努力跳躍幾下,也只得照亮一隅。

最裏面那間水牢,四根拇指粗細的鐵鏈綁著個書生。

書生發髻散亂,衣衫襤褸,臉色蒼白,嘴角老皮上還帶著暗紅色的血跡,瞧著已經進氣多出氣少了。

“咚”木碗碰撞帶鐵柵欄發出的聲音。

“吃飯了。”按時辰送飯的小廝提醒道。

好半天,書生才磨磨蹭蹭遊過來,他身上的鐵鏈重,不可避免地喝下幾口臭水。

他連手都沒法伸出來,只能像狗一樣撣著脖子,腦袋拼命往木碗裏湊,費盡力氣,也吃不了幾口熱飯。

“呵!”一聲冷嘲響起。

書生動作一僵,他緩緩擡頭,就見小廝慢慢擡起頭來。

“谷卿閔,你也有今天?”再是壓低了嗓音,仍舊改變不了天生綿軟的音色。

谷卿閔眼瞳驟然一縮,喉結滑動,咬牙切齒地吐出一個名字:“姜,宓!”

小廝走出來站到火光下,白嫩的面容帶著毫不掩飾的諷刺。

她居高臨下俯視谷卿閔:“狗東西,從前不過是戲耍你玩罷了,端的是看你究竟想幹什麽。”

羞辱來的猝不及防,谷卿閔臉漲成豬肝色。

姜宓勾起嘴角,眉目間柔柔弱弱的,堪比風雨就能肆淩的小白花。

但她說出話,卻像是尖刀,專往人心窩子裏紮:“你若識趣,將那東西還我,興許我還能勸殷大人給你留個全屍。”

谷卿閔喘著粗氣,表情怨毒:“賤人,你做夢!”

姜宓不屑嗤笑,她蹲下身,點漆黑瞳映著昏暗的水牢,黑浚浚的深不見底。

她語氣極輕:“你利用我,想達成刺殺商家兄弟的目的,搏得清流義士的美名,好迎娶當朝大儒之女。”

“谷卿閔,踩著我這個弱女子的屍骨平步青雲,你還是個人麽?”姜宓質問。

這話一落,谷卿閔睜大了眼睛,一臉難以置信。

“你……你休得汙蔑我。”他道。

她蔑視他:“我不恥你。”

“你懂什麽?”遮羞布被扯下來,谷卿閔惱羞成怒,“商殷一手遮天,獨攬朝政,明輔政實則想篡位,這等不忠不義之徒,人人得而誅之。”

“我是為大義、為天下、為百姓!”

谷卿閔挺起胸膛,說的大義凜然,仿佛自己真是個心系天下的勇士。

“與我何幹?”姜宓冷冷地潑他一盆冰水。

谷卿閔舔了舔幹唇,熱血沸騰:“怎麽和你沒關系?阿宓,你是商家兄弟身邊人,你若大義滅親,定能名垂千史,成為巾幗女英雄。”

姜宓笑了,就是死而復生,她也從沒想過要弄死商家兄弟。

她太清楚自己的斤兩,也更明白商殷的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