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昨晚做了錯事(修)

時值晚夏,夜間少了暑氣,多了幾分涼意。

白玉阼階上,商殷頭劇烈地疼起來,今個一整天太陽穴都在陰陰抽疼,這會夜風一吹,便痛的更厲害了。

長隨方圓關切問:“大人,可是需要大夫?”

商殷擺手,揉捏眉心,一擡眼就撞上了姜宓驚懼至極的視線。

她膽顫心驚的,當他是洪水猛獸,避之不及。

商殷聽著谷卿閔的支言片語,吩咐道:“吩咐下去,務必找出兩人苟且的真憑實據。”

方圓應下,很是不解:“大人,既是要證據,何不擬一些便是?此等事不宜大張旗鼓。”

商殷負手下阼階,暗色的黑夜中,玄色披風翻飛不休:“好歹是長嫂……”

語氣裏,是寒涼寡情的嘲弄和曬意。

方圓眼神閃了閃,回頭看了眼燈火暈黃的房間裏,依稀還能看到姜宓單薄的身影。

他嘆息一聲,頓時明白了大人的意思。

因為是兄嫂,所以那點遮羞布還是要的,不然以大人的手段,何須如此迂回費勁?

商殷走了,整個院落再無旁人,姜宓適才呼出口氣。

她仿佛是從冰水裏撈出來的,後背寒氣入骨,凍得她唇色發白。

因著左肩帶傷,她眼前陣陣發黑。

腦子裏一會是上輩子煉獄般的一生,一會又是剛才谷卿閔的話。

但從始至終,揮之不去的,是商殷那雙淺棕色的狹長鳳眸,跟刀子一樣,冰冷又無情。

她抖著手,不顧傷勢,猛地抓著毫筆,左右手各一支,同時蘸墨,爾後雙筆齊動,在白紙上刷刷書下不同字體的“逃”字。

右手寫的,是雅致的瘦金體,左手書的則是秀美的簪花小楷。

她一輩子無所長,唯有對書法稍作研習,所以,沒人知道她其實會左右手同時寫字,會的還是不同字體。

那些年裏,她日日身處絕望和怨恨之中,遂學會了臨摹,尤其對商殷的筆跡,她能摹的以假亂真。

一篇白紙才寫一半,左肩傷口復又裂開,殷紅的鮮血順著手臂,緩緩低落到紙上。

白紙紅梅,份外刺眼。

姜宓搖晃兩下,一屁股坐杌子上。

此時沒了外人,她不用做戲,也不用腆著臉討好誰,那點眉目的柔弱便如水波化開,露出了她的小爪子。

如今的商殷還不是謀朝篡位的暴君,商珥也還沒有死。

她眼下更不是商殷的禁臠,今晚上對商殷的示弱討好,倒是她太過習慣上輩子了,往後得警醒著。

傷口不深,但血流的多,瞧著甚是駭人。

姜宓褪掉衣裳看了幾眼,皮肉傷口,沒幾天就能好。

況,商殷還給她用了那赤色藥丸,她知道那東西,是用百味百年珍貴草藥為原料,十年才能煉出兩三枚,十分不易,對外傷有奇效。

她估計,商殷身上統共也只有四五枚而已。

倒是沒想到,他肯用在她身上。

姜宓冷笑了聲,半點都不感動,她清洗了傷口換了衣裳,又強撐著燒了大字,灰燼沖恭桶,再抹掉痕跡。

後半夜,縱使身體累極,姜宓也沒有絲毫睡意。

到卯時中,天色大亮。

商府裏頭逐漸熱鬧,仆役往來,多了幾許人氣。

姜宓眯了小片刻起身,呆呆地坐在床沿回憶了番,隨後她翹起嘴角,冷哂出聲。

上輩子活的那樣壞,這輩子再是不濟,總也不會比上輩子還生不如死。

況且,這輩子她占著先機,一定能逃出商府,逃離商殷。

想通這點,她慢吞吞地給左肩換藥,穿衣裳綰發髻。

末了,她出門沿著錦鯉湖拐去了北廂。

水流淵是以北廂為主的院落,采光通透,冬暖夏涼,是商府最好的地段。

姜宓穿過廊蕪,依著商珥還在世時的習慣,直接在正房外間候著。

再有半個時辰,商珥就該醒了,她需要服侍他更衣和梳洗。

這些本是婢女的活計,但她進門那日,商殷曾說,既是沖喜,自當該和商珥多親近。

俄而,裏間傳來咳嗽聲。

姜宓擡腳進去,動作熟練地撩起月白色十字紋紗帳。

黑漆芙蕖雕花的大床裏,潔白玉枕上鴉發逶迤鋪散,眉目帶病氣的青年虛拳抵唇。

他慢吞吞擡眼,那雙繾綣醉人的桃花眼在看到姜宓時,瞬間彎起來。

“阿宓今天這麽早?”青年唇邊帶笑,一副病弱清雋的溫柔模樣。

商珥借著姜宓的手下床,視線一直鎖著她。

姜宓半垂眼眸,扶著商珥在小書桌邊坐下,溫順又乖巧。

商珥挑起她下頜,幽幽問:“昨晚,你都和誰在一塊?”

姜宓頭皮發麻,頓有一種被陰冷毒蛇盯上的錯覺。

她不敢承認,只得說:“是商殷大人,和商殷大人見過面。”

聞言,商珥眼神頃刻波動一瞬。

姜宓小心翼翼望著他:“大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