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4章 桐柏二(第2/2頁)

長安卻明白,他此舉乃是從海陸兩邊設下關防以確保自己逃不出福州。這也從側面證明了,端王也許真是福州陳家的血脈。只是若是慕容懷瑾的夫人張氏一死,此事將再也無從查證。

陳寶琛將自己留在榕城境內,下一步呢?如何處置她會否成為他給新任福王的第一個考驗?看他目前這態度,王位顯然還是要傳給六王子陳若雰,不說陳若霖,十七王子陳若雱與九王子陳若雩及其身後勢力在這幾個月中又會做出何等抉擇?若他們有異動,福王打算如何應對?

福州的這片海,在接下來的這個夏季,只怕再也沒有平靜之時了。

如今放在長安面前選擇只有一個,一個有利於眼前卻不利於長遠的選擇。

除了陳若霖之外,就陳若雰陳若雩陳若雱這三個人,不管哪個繼位恐怕都不會放她活著離開福州。若換做陳若霖繼位,他也許也不會放她離開福州,但至少短時間他不會殺她。然而他繼位,帶給整個大龑的威脅絕對比其它三人要嚴重得多。

最難的地方在於,她並沒有這個把握能控制住陳若霖。與虎謀皮,若最後遭反噬的只是她一人,倒也不要緊,可若因為她的自保之舉令千萬百姓再受戰火屠戮之苦,那她的罪過便大了。

她不是聖人,但她也不想做魔鬼。

天氣益發炎熱,長安滿腹心事,也懶得下山,日日呆在千歲府吹海風喝冰酒聽雲胡彈琴。

大約是術業有專攻的緣故,雲胡彈奏曲子比慕容泓更好聽。幾日琴曲聽下來,長安完全能理解他為何不愛說話,而雲家的琴為何名為殊言了。因為雲家人有殊言琴在手,他們的確不需要再借助語言來表達一切。

陳若霖也一連好幾日不曾上山來尋長安。福王全州戒嚴的政令一下,他估計也有許多事情需要去忙。

這日傍晚,長安坐在松樹下的月台上,多喝了幾杯酒,醺醺然聽著雲胡的琴,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雲胡停下來,默默看著躺倒在他三丈開外的那個女子。

其實在那日之前,他不曾關注過她是男是女,他只是聽說他是九千歲,他想著,憑他的機緣,若這世上還有一人能幫他拿回殊言琴,那大約就只能是他了。但他從來也未曾想過,這個九千歲,居然會是她。

一個女子,女扮男裝做到九千歲,那會是怎樣一種經歷?

無論如何總歸不會輕松就是了。

她一定不知道,每當自己閉上眼睛,那張醒著時永遠雲淡風輕的臉上,便只剩下一種似乎永遠也解脫不得的疲憊。

也許是出於感激,他莫名地希望自己的琴聲能助她從這深重的疲憊中暫時解脫出來,哪怕只是一瞬。但就目前而言,他還未能做到這一點。

他擡起眼看向遠方,海的盡頭晚霞已經開始暗淡,海面上層湧不歇的浪花卻依然潔白。這讓他想起故鄉山頭的霧靄,也是這般,起伏不定,輕盈潔白。

視野下方臨海的斷崖上忽然攀上來一只手。

雲胡收回目光,看著陳若霖毫不費力地從那與海平面垂直的斷崖下翻了上來,風度宛然地扯出掖在腰帶裏的長衫下擺,踏上月台。

他漫不經心地瞥了眼自己,然後目光移向睡在月台上的長安,擡手從樹上摘下一根松針,單膝跪在長安身側,饒有興致地用那松針去搔她的眉眼耳根,旁若無人。

長安皺眉揮手,意在驅趕那擾了自己清夢的蟲豸,幾次之後,人便醒了過來。

喝多了酒又沒能睡到自然醒,長安頭腦有些昏沉。她坐起身,對一旁的雲胡道:“你去休息吧。”

雲胡頷首,抱著琴瘸著一條腿走了。

“今天怎麽有空來?事情都安排妥了?”長安口渴,擡手用叉子插了一塊切好的西瓜。

“有什麽可安排的?不過是想你了,便來了。”陳若霖握住她捏著叉子的手,將西瓜劫入自己口中。

長安也沒管他,兀自又叉一塊西瓜,結果又被劫。

長安丟下叉子,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不過是兩塊瓜而已,也值得生氣?來,我喂你。”陳若霖叉了一塊瓜遞到長安嘴邊。

長安張嘴吃了。

陳若霖似乎有些高興,問她:“出海嗎?”

“你現在還能帶我出海?”長安問。

“當然。你若願意,我們今晚就走,出去玩上幾天再回來。”陳若霖伸手用指腹拭去她唇角的一點瓜漬。

長安迎著海風眯著眼看了看暮色中廣袤無垠深不可測的大海,道:“若被你父兄知道,他們定然希望你我有去無回。”

“那是當然。所以,你信不信我能在他們眼皮子底下保你周全?”陳若霖看著她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