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第4/9頁)

沈黎低頭看它們,而它們也睜著小小的眼睛看他。

頭上淅淅瀝瀝一點兒雨,落在他們頭頂的棉衣上,滴答作響。

沈妤在他身後站定,輕聲嘆氣。

她脫下自己穿在裏面的一件薄套,撐在沈黎的頭頂,彎下腰去,輕聲說話:“小黎,我們把這兩只小土狗帶回姚叔叔的家裏好嗎。”

沈黎蹲在原地沒有回答,只是吸了吸鼻子,小聲問她:“那它們的媽媽回來看不見它們,會不會很傷心。它們的媽媽下雨了也不回來,難道,它不要它們了嗎?”

沈妤一時啞然,站在原地竟有些不知如何回答。

大人與孩子眼中的世界總歸是不一樣的。

大人們的世界或許足夠強大,在遇見弱小的事物時,他們首先想到的是同情,因為漫長的時間已經讓他們沒有了設身處地思考的理由;而孩子則不同,他們在遇見弱小的事情時,首先去做的,卻是理解。

沈妤深吸一口氣,索性也跟著蹲了下來。

她將外套舉在頭頂,將自己的孩子與兩只奶狗罩在身下,低頭親吻沈黎的頭發,笑著回答:“不是的,沒有媽媽會不要自己的孩子,它們的媽媽或許只是忙著去找吃的了,你要知道,一個媽媽把兩個寶寶生下來,這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情。所以,即使你把它們帶回姚叔叔家裏,它們的媽媽也還是會聞著它們的氣味找過來。”

沈黎吸了吸鼻子,擡起頭來,眼睛亮晶晶的:“真的嗎?”

沈妤點頭答是:“當然了,就像我們和爸爸,雖然離開了很久,但我們總共有一天,還是會重新聚在一起。”

沈黎聽她提起陸行州,一時又不高興起來。

他的小嘴嘟著,兩頰鼓出一個圓圓的形狀,手指繞著兩只小狗的頭頂,不說話,顯然還是在生氣的。

沈妤於是將自己的下巴放在沈黎頭頂,十分親昵地蹭了一蹭,她問:“小黎,雖然爸爸今天那樣嚴厲的批評了你,但他其實和媽媽一樣,也是愛你的,因為愛你,所以才會想要你成為更好的人。雖然他可能看起來有一些兇,但你也是喜歡他的,你是願意原諒他的,對嗎?”

沈黎撓了撓自己的耳朵,皺著鼻子有些不服氣:“不喜歡,我才不喜歡他呢。”

沈妤聽見他孩子氣的回答,眼角微微彎起,伸手去刮他小巧的鼻子,笑著打趣:“說謊的寶寶可是小狗哦。”

沈黎於是更加生氣了,他的耳朵變得很紅,嘴裏十分氣憤地嘟囔著——“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我才不喜歡他。”

幾秒鐘之後,他或許是說的累了,徑自低下頭去,看著地上的兩只奶狗,沉默地皺著鼻子不再說話。

好半天,等頭上的雨停下,天空放了晴,他才又一次張開了嘴巴,蔫蔫的發出了一聲微不可聞的“汪”,然後,眼淚吧嗒吧嗒在自己的手背上,聲音越發委屈:“汪汪。”

、第42章

陸行州撐住雨傘的手臂此時略微抖動一瞬,顯然也是慌亂的。

此時天上已經沒有了雨, 傘頂幾縷透明的水滴子順著傘骨往下淌開, 落在肩上,被他皺著眉頭一點點拍開, 沒留下半點聲響。

姚之平站在身後眨眼思考,許久之後恍然大悟, 想著,自己這位老同學竟也到了心疼人的年紀。

他是與陸行州一道來的。

在家中等候多時未見人影,索性踹上一張大紅票子出了門來。

姚之平乍一看見陸行州, 臉上便顯得格外開心, 腰間挎兩把雨傘, 舉起手中一只肥大的老母雞,還有一瓶黃酒, 腳下生風, 香氣也似飄了好幾裏。

可陸行州卻並不如想象中愉悅。

他在初為人父的喜悅褪去後, 看清的是自己與親生兒子之間八年無法跨越的距離。

姚之平望著沈黎的腦袋, 再回頭打看陸行州的神情, 難免為他心生唏噓。

畢竟,自己與姚村長之間是沒有這樣傷春悲秋的機會的。

他們生而是這世間一對平凡的父子,哪裏能經得起這樣輕言細語的精細。

可姚之平卻依然熱衷於開解, 他擺弄自己手裏的半瓶老黃酒, 試圖推心置腹,開口說話像是帶了些許淳厚:“老陸,教孩子的事情咱得慢慢來, 不能光顧著發脾氣,你看你是做老子的,就得有個老子的樣,這世上哪有一頓打解決不了的事情?”

沈黎聽見姚之平這一句豁達的“開解”,蹲在原地頓覺汗毛乍起,他把眼睛睜得滾圓,猛地從地上站起,抱住懷裏兩只奶狗,拔腿便沿著腳下的土路往外跑。

姚之平不知自己這句肺腑之言到底是哪裏出了毛病,他對於城裏人的興致一向磋磨不透,就像他磋磨不透他過去心心念念的楊茉莉。

可三十二歲男人的委屈來勢洶洶。

姚之平回到家裏,低頭坐在屋外幹凈的空地上扒雞毛,任由院裏那兩只老黃狗把身旁的雞毛追得四散紛飛,泥土混上腳邊的血沫星子,像極了他此刻忐忑不安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