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真誠面對自己的愛(第3/5頁)

陸行州思考一時,不禁低聲發問:“但佛勸人圓融通達,世間愛意常生憂慮,愛欲嗔癡雖然動人,但如果過於沉迷愛情,難道不會喚起我們心中各種自私虛妄的情緒?”

李校長於是重新將手裏的長畫卷起,他看著眼前陸行州的臉,聲音平靜而舒緩:“你只知愛意常生憂慮,卻不知愛意同樣可以讓人看清自己,一切自知,一切心知,月有盈缺,潮有漲落,與有情人,做快樂事,即使心有憂患,可那愉悅的部分卻也不失為人生中篤定的幸運。”

陸行州看著李校長手裏一點點閉合的畫卷,心中思緒萬千。

兩人沉默一瞬,李校長又拿來身邊的一本外文書,重新開口道:“我年輕時喜歡讀一些俄文書,那時候有這麽一陣風氣,在普通大學生眼裏,這是再時尚不過的事情,前些日子我正好也翻了一本出來,重新回顧,其實書裏的東西大多忘得零零碎碎了,但現在想起來,當年我們追捧的,歸根結底,無非只有三個字——為人生。行州,你讀過很多書,但你也讀過太多的書,你並不是心中無愛,你小時候甚至是一個很貼心的孩子,你只是畏懼承認它們的存在。”

陸行州小時候有些內向,那時李校長摸著他的頭,告訴自己最為得意的女學生,他說:“林潼,你這個兒子生得通透,長大以後,一定很有出息,只是不要被書耽誤了人生,也要讓他多去接觸現實中的樂趣。”

李校長見陸行州沒有回答,也不覺得煩悶,反而笑著開口,臉上帶著頑童似的調皮,有如老友一般親密:“我剛剛工作那會兒,也有過許多別扭的想法,直到遇見了我太太,才開始變得成熟,稍顯穩重。現在我八十四歲,不能說堪得破,但也算有一些自己的想法。我總覺得人生在世,畏懼並不是一個好東西,就拿我身邊的許多後輩來說,我的大侄女兒今年邁入四十歲大關,因為畏懼衰老,開始在自己的臉上揮“刀”動“槍”,上月再見到她時,已經完全看不出一點兒時的靈氣。而我的小侄子,因為畏懼失去地位、失去財富,五十五歲的人了,依然放不下名利,勾心鬥角、長袖善舞,時不時來找我,總有些別的企圖,讓人實在喜歡不來。他的妻子也是個可憐人,因為畏懼失去婚姻,所以盲目忍讓、對一切背叛視而不見,現在得了個抑郁症的毛病,前些日子又進了醫院。行州,我說過,你是個通透的孩子,但也正因為這樣,你會比普通人更容易畏懼現實,我不希望你錯過一個難得喜歡的人,或是在多年之後徒生感嘆,覺得這寥寥一生,竟然沒有做過真正的自己。人生總有很多晦澀的道理,說出來容易,做起來未必可行,我只是希望,你不要畏懼內心的感情,至少,你可以一點點學著,坦然地、真誠地面對自己的愛人。”

陸行州拿起桌上的茶杯,擡頭大喝了一口,繼而重新放下,輕笑著說到:“我記得,母親剛去世的時候,您總是怕我多想。我問您,大人的世界為什麽要有愛情。您那時告訴我,你還是個孩子,不需要吃這些大人的苦。現在,您卻又迫不期待地想讓我去吃這愛情的苦。”

李校長於是也笑出來,他佯裝生氣,板起臉罵:“我是快要進黃土的人,你不能跟我計較,我們做的是學術,最記不得話裏頭的仇。”

陸行州當然不會真的同李校長抱怨,他們這些理工出身的男人一向不好修飾言語,就算說出來的知心話,聽上去也難免顯得有幾分粗糙。

就像前些年,陸行州去帝國理工學術交流,那裏的老師看見他的模樣,忍不住低聲感嘆:“那些喜歡文學的孩子總覺得牛津是心中聖地,他們說,在那裏,每個人都充滿了愛意,牛津教會他們如何做一個紳士,一個淑女。而相反的,在帝國理工,我們教會他們的,是如何做一個工程師或者這類的人,這可實在讓人傷心,不過好在今天看見了你,陸教授,我一看見你,就覺得你一定是一個格外有趣的人,我猜想,肯定有許多姑娘曾為你日思夜想、茶飯不香。”

陸行州那時站在原地沒有回答,他沒法在那樣煽情的時刻告訴眼前的苦命人,他眼神不好。

生而為人,他徒有一副有趣的外表,內心其實也只是一個“工程師或者這類的人。”

從李校長的家中出來,李文瀚的電話如期而至,陸行州擡手接起,聲音有些暗啞:“什麽事?”

李文瀚笑上兩聲,語氣顯得十分不懷好意:“我聽二爺爺說了,他原本想把身邊那個小姑娘介紹給你,嘖,你這人最不識風情,我想,那姑娘現在一定在家裏淚眼朦朧。”

陸行州決定不理,只冷聲道:“沒有事的話我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