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郝漂亮(第2/3頁)

很多年前,當她住在棗村的時候,她也總愛這樣四處丁零當啷的晃蕩,有那麽些招風影碟的意思,棗村人管這叫“跑騷”。

跑騷是一門藝術,老人家說,人要想放下心裏的惦念,自然隨性,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所以,這有如舊社會土財主的形象讓沈妤越發腳下生風,心境出奇的闊達,路過的人和事讓她心馳神往,也讓她想起自己小時候羞於訴說的理想來——做一個無所事事只會調戲良家小夥兒的女流氓。

村裏的人不全認得沈妤與陸行州,所以他們難免有些好奇。

偶爾提著鋤頭從他們身邊路過,眼神裏總帶著格外的打探。

也有上來說話的,沈妤詢問他們李復家裏的地址,他們便順手往山上一指,就算看不見那山裏的房子,也能認出大致路的方向。

路是農村裏尋常的路,被這些年進出村子的拖拉機、大板車壓出來的,連腳印也鑲進了土裏。

路沒有路標,只在旁邊用木板立了個半人高的牌兒,套上草做的藤圈,寫幾個字,就算是有了南北東西。

村裏的人向來不會去看這種東西。

夕山才多大的地方呀,女人們一輩子在這裏活著,向來不需要它們的指引;而在外打拼的男人,更不會有誰忘記這條回家的路。

所以它只能告訴那些外來的客人們。

就像現在,那群樹下嬉笑打鬧的學生。

學生們還很年輕,十八九歲的年紀,正是生龍活虎的時候。

他們挨個沿河坐著,各自面前放一塊寫生的畫板,腳邊是紅紅藍藍的塑料桶,大多用來洗筆,也有調皮的用來打鬧、抓魚。

男生最不容易靜不下心來,他們三三兩兩站在一起,除去畫畫,總各有各的樂趣;姑娘們相比之下就要文靜許多,乖乖巧巧地端坐原地,只在看見陸行州的時候,交頭接耳一陣,捂嘴輕笑,眼裏藏著一片少女旖旎。

姚之平的表姑劉百花此時與自家兒媳扛了偌大的籃子上來。

她們的籃子裏裝著這些孩子中午將要吃的飯菜,東西是尋常的東西,只因為幕天席地,多了一些格外的意趣。

沈妤開心極了。

她伸了伸脖子,晃蕩著腰上的葫蘆過去,風裏盡是歡欣雀躍的味道,她站在幾個女生身後,歪頭看她們的畫,一點也沒有與生人的拘謹。

陸行州像是感覺出她格外興奮的情緒,走過去,站在她身後,低聲問:“你也愛畫畫?”

沈妤回過頭來,笑得甜膩:“嗯,我大學退學之前學的是園林設計。”

她笑起來眼睛劃著彎兒,跟她的聲音似的,繞著繞著就容易讓你著了迷。

旁邊的男學生像是也聽見了沈妤的聲音。

他們或許還有些害羞,只指著沈妤綢緞的小棉襖,輕聲發問:“你們說她像不像書裏的郝漂亮?”

沈妤不認識郝漂亮。

但她知道,這個年紀的男孩兒心裏都應該有一個郝漂亮。

郝漂亮或許不是明星,不是同學,她大約等同於古墓裏的小龍女,她不能被染指,雖然她注定被染指。

男生們相信她的存在,並堅持維護她的純潔性。他們談起她來,心中不能有任何邪思歪念,臉上不能顯得倉促,胯部抖動不允許超過三厘米。

打頭的男生個頭最高,長相也最出眾。

他看著沈妤的臉,率先發問:“你…是這個村裏的人?”

沈妤玩心起來,索性也點頭回答:“是呀。”

沈妤的好友曾說她在面對男人時,有種得天獨厚的真誠,特別是她的眼睛,無比羞澀得真誠著,就像她會將他們每個人的眼睛都印進心裏。

男人無情,但男人也愚蠢,他們永遠相信自己的眼睛。

陸行州站在一旁沒有說話。

他看見沈妤那一層陽光下微微豎立的絨毛,像她昨夜身上的苦香,惹得人心中慌亂。

劉百花此時放下手裏的籃子,走到陸行州身邊,輕聲感嘆:“陸教授和太太關系真是不錯。”

她的兒媳年紀還小,此時還沒有為丈夫、兒女的洗衣做飯局促半生,所以她格外單純地依賴著婚姻中的愛情,也跟著點頭:“特別般配,你們肯定相愛極了。”

陸行州看著劉百花的眼睛,皺眉回答:“我們不是。”

劉百花卻全當做沒聽見,徑自捂住自己的嘴巴,笑起來,眼角的細紋看起來尤其真誠:“我看得出來,陸教授你看陸太太的眼神不一樣,真的,和看其他所有人的都不一樣。”

陸行州側臉看她,有如天方夜譚。

劉百花卻不在意,她指著不遠處的男生,偷偷說到:“那個小子也喜歡陸太太,我看的出來,現在的孩子打小就是臭流氓。”

沈妤站在那頭,渾然不覺自己已成為別人口中的話題,她還在與眼前的男生討論社會主義新農村的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