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第2/4頁)

趙源站在原地,沉默地望向他們。

陽光下,他的眼睛不再像過去那樣明亮,跟他手上那個當年帶進去的旅行包一樣,就這麽一轉眼的功夫,便被時間拋在了後頭。

李文瀚擡起胳膊,率先出聲,笑著嚷了一句:“嘿,哥們兒。”

趙源於是也跟著笑出來,他邁開步子,一步一步往前,踩得地上的樹葉、沙粒嘎吱作響。

陸行州迎向他的目光,將手中那根未燃的煙遞過去。

趙源伸手接下,他的指甲裏還有些殘留的淤泥,語氣卻顯得十分幹凈:“你這臭缺德的,這麽些年還真一次都不來看我。”

陸行州低頭輕笑出聲,回答得很隨性:“我早告訴過你。”

——任何路都是你自己選的,你要幫她,我不反對。但你進了獄裏,我不會去看你。如果有一天,你能夠回來,我就去接你,不論我在哪裏,不論你變成什麽模樣,我去接你。

李文瀚這人身上還殘留著文青的老毛病,人黑個兒大還矯情,這時聽見兩人的話,眼眶立即泛酸。

他伸手一抹自己黝黑的臉蛋子,說話像是為愛從良的脫衣舞女:“去你媽的,老子來看你這麽多回你見了嘛。趙源我警告你啊,老子可是正室,你個小三不許跟老子爭風吃醋!”

這三人以前在一起上學的時候,陸行州個頭最高,成績也最好。

趙源和李文瀚那時指望他的作業過活,於是挨個俯身稱小,這個自稱老婆,那個自稱小三,十分臭不要臉。

有時這二位禽獸玩心大起,還喜歡抓著陸行州抖胯,陸行州心情好了能讓他們鬧騰,心情不好便一腳踹過去,三兩下將人收拾明白,只為求個清凈。

此時趙源聽見李文瀚的話,臉上笑意越發深了,眉眼彎起,連眼角的笑紋都變得無比鮮明。

陸行州伸手去拍他們的肩膀,聲音沒有太大的情緒:“好了,上車吧,時間還長呢。”

李文瀚聽罷點頭答是,往旁邊的土裏吐了一口唾沫,打開後車門,終於一腳把趙源踹了進去。

三人到了車上,話依然不多,男人間的感情大多從拳頭開始,屁股蛋子比嘴皮子實在。

這些年北城的變化卻是挺大,早些年老舊的街道大多不見了蹤影,這是規劃局和城管大軍通力合作的成果。

只有校門口的那棵老樹還在,因為活得久了,算是半個古董,沒了它也就沒了一兩個人的腦袋。

於是榮幸地活著,偶爾長出一兩根新的枝芽,來年春天也不知能成個什麽東西。

趙源靠在窗邊回答的有一茬沒一茬,等過了三大橋,還是沒忍住,笑著問了句:“這車租來的吧。”

陸行州和李文瀚彼此對看一眼,都有些尷尬。

趙源倒是顯得很高興,他過去就挺壞,酷愛拆台:“不用怕我心裏有落差,我家那老宅子還是行州你幫我硬保下來的,這些年,自打我爸去了,財產什麽的,我早就看淡了。”

說完,他又重新坐正了身體,看著窗外頭,裝作隨意,加了一句:“正好到了這地兒,那就往上莊走一趟吧,今兒是她的忌日。”

李文瀚聽見這話,立馬一甩方向盤,大喊起來:“操/你媽的趙源,你別給老子鬧事兒啊,那臭娘們兒把你害成這樣,你還他媽還要去給她磕頭?”

陸行州坐在一旁沉默許久,伸手抓住李文瀚的胳膊,示意他看路。

然後回頭,看著趙源問了一句:“你想好了嗎。”

趙源像是已經預見到李文瀚的反應,一口長氣從肺裏吐出來,冷冷靜靜地回答:“想好了,就這一次,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去看她了。”

陸行州沒有談過戀愛,但他向來尊重別人戀愛的權利。

就像禪語裏說的,人生在世如處荊棘,人選擇心動,自然也就選擇了傷身痛骨,選擇了體會這世間諸般痛苦。

雖然心如止水能不失偏頗,但刻骨銘心也未常不是一種勇敢。

李文瀚腦子鉆進死胡同,到了門外依然無法從起初的憤怒中走出來。

所以,他沒有選擇進去,冷哼一聲,翻了個高風亮節的白眼,隨他們去了。

陸行州面色平靜跟在趙源身後。

看著照片裏的女人,腦中似乎還有一點模糊的記憶,不深,甚至組不成一個完整的片段。

趙源低頭看一眼墓前擺放的水果,插上三根香,一路上沒有說話,只在出來的時候問了門口的記錄人一句:“大爺,這個墓今天除了我還有別人來過?”

老大爺年紀不小了,精神頭還挺好,翻著手裏的資料,回答得中氣十足:“來過,她閨女的養父母每年都帶她過來,小夥子,你是她什麽人呐。”

趙源站在原地,臉色變得有些蒼白,他皺起眉頭,聲音低沉地問:“她閨女?多大年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