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第3/4頁)

女人的無知總在適時造就著她們的無畏,而這樣的無畏也總在成全著她們的無私。

沈妤墮胎失敗之後,被父母鎖在家中嚴加看管,整日與兩位保姆形影不離,除了如廁皆要求上報。

她起初不習慣得很,總在晚上打著電話與自家堂哥抱怨。

那段日子沈寒山人在國外,參與了學校學生會的活動,電話尤其多,但即便如此,他依然會抽出時間與沈妤聊聊。

他時常說,阿妤你長大了,自己做出的選擇需要自己承擔,就算再苦再難,也得扛下去,你知道嗎。

沈妤其實並不覺得十分的苦。

事實上,那些旁人眼中的驚濤駭浪,投射在時光的旅途上,往往不過一個輕描淡寫的過程,悲歡離合人生路,我們只是在縫縫又補補。

成長不許要太多偉大的渲染,沈黎長大得很平凡,他像每一個正常家庭中的孩子,有愛好,有朋友,也有理想。

時至今日,沈妤沒有後悔過。

她只是因為陸行州的話,突然決定給沈黎找一個父親,二十八歲的女人,不再吊兒郎當,第一次真心地想要踏出她的家門,開始新的生活。

前來見面的男人姓李,是劉處長介紹的,三十歲。

他是科學院高級知識分子,青大博士畢業,前途無量,模樣清俊,待人有禮,雖然家世普通,卻好在並不在意沈黎的存在。

沈妤將長長的頭發盤在腦後,臉上只化了淡妝,坐在茶社的蒲團上,心中有些顯而易見的忐忑不安。

陸行州透過木欄的縫隙看見不遠處雅座中女人的模樣,李文瀚湊過身來喊他的名字,他便皺起眉頭,低聲問到:“怎麽了。”

李文瀚搖頭哼哼,眯著眼睛回答:“我倒是要問你怎麽了,魂不守舍的,看著像是有心事。不過,你有天大的事,後天趙源出獄,也不許不去。”

陸行州點頭答應,擡頭喝下手中一杯苦茶,沒有說話。

李文瀚於是不再糾纏,他知道陸行州的性子,見李文雅下樓朝自己招手,索性起身迎了上去。

陸行州見李文瀚離開,舒展了一會兒胳膊,也往洗手間走。

洗完手出來,還未至走廊,李博士的聲音便從不遠處的窗台傳了過來——

“長得沒有你好看,當然,我不會的,她媽媽對我很看重,升職可能性很高,你不要亂想,她已經二十八了,況且還有個孩子,年輕時候十分不正經,你等我幾年,把女兒照顧好,這不是問題。”

陸行州默不作聲,一時不知該作何表情。

他收回步子站在原地,直到那頭李博士轉身離開才又重新走出來。

可這一次,他看見了沈妤的側臉。

沈妤像是也聽見了李博士的話,站在屏風的後面,望著外頭的景色,臉上並沒有表現出格外失落的情緒。

陸行州擡手輕推臉上的眼鏡,感覺身邊有風吹過。

他像是在這樣的時候,突然將沈妤與多年前月色下的姑娘重合了起來。

他開始十分清晰地回憶起她長長的脖子,回憶起她白嫩的皮膚在夜幕下流動著水色的光亮。

時光從不會憑空消失,它只是拐一個彎,悄悄變了模樣。

沈妤坐回座位裏,神色如常。

她看著對面面目溫和的男人,輕聲開口道:“李先生,如果,你已經有了一個知心的伴侶,那就不要辜負她了吧。”

李博士因為沈妤的話臉色僵在原地。

他擡頭,褪去最初的溫柔神色,低聲問:“沈小姐,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沈妤拿起桌上茶盞。

苦茶入口,回味卻甘甜。

她說:“我二十八歲,有一個孩子,但我依然相信自愛的人是值得被愛的。至於李先生你,三十歲,有一份前途無量的工作,雖然家境普通,但也要相信,自己的奮鬥和努力才是成功的關鍵。”

李博士因為沈妤的話忽然間沉默下來。

他擡起頭,放下最初的溫和,開始有了銳利的言辭:“沈小姐,你也是一個成年人,你該知道這是世界不是想象中那樣的。這個時代本就是悲哀,人性的善惡被利用,愛情不過是婚姻和利益的附庸品,你也快三十歲了,應該學著現實一點兒。”

沈妤並沒有覺得被冒犯,她甚至笑了起來,她說:“那難道李先生你這樣的悲觀思想,就是所謂的現實麽?三十歲的女人憑什麽就不能相信愛情?您說這是時代的悲哀,我倒是覺得這是你臆想中的憤憤不平。你的怯懦讓你固執的認為,男人不是努力奮鬥了就能擁有,而女人不是自尊了就能被愛。說實話,擁有這樣的思想,我覺得,您更加悲哀。”

李博士看著自己交握的手指,輕聲嘆氣,他沒有想到沈妤褪去了初見時的鮮亮外表,藏在內裏的性格更讓人驚訝。

於是他說:“沈小姐,你的很多想法我覺得難能可貴,可你終究還是被保護得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