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第2/4頁)

陸行州這樣的猜測流於表面,只是因為他沒有真正談過戀愛。

所以到最後,他也無法將沈妤與誰真正的做比,在他腦中,沈妤還是只成為了沈妤。

張愛玲抱著收上來的作業本放在陸行州面前,看著他笑:“陸老師今天氣色不錯。林老師之前來過,應該也跟你提起了那個傳聞。這種事情,學校裏時有發生,你一定不要放在心上,時間一長,它們自然就散了。”

陸行州手指輕敲桌面,有些意外張愛玲與林又夕的默契。

他點點頭問:“我會的。不過,我有些疑惑,為什麽在這些人眼中,我會是一個受害者。男女之間的事情,單一歸責一方,難道不會有失公允?”

張愛玲有些驚訝,坐下來,臉上露出一絲贊許:“陸老師您會這樣想,實在難得。不過,這個社會本來就不是公平的。您剛剛回國,還沒有體會到大多數普通人的想法。在現在這個大環境裏,一個帶著孩子的單親女人本就是原罪。長相普通的被當做婚姻的滯納品,長得好看的被默認為放蕩,大家似乎也對這樣的想法習以為常。說到底,各人自掃門前雪,只要不涉及自己的聲譽,哪裏有心思去管別人的瓦上霜。”

陸行州聽完張愛玲的話,眼神低垂下去。

他攤開手中的作業本,看見上面一行熟悉的字跡。

那是沈黎的數學作業本,第三道計算題的答案“二十八”此時正用黑色水性筆圈出一個小小的圓。

旁邊小心翼翼地寫著一句——二十八歲的女人並不老。

陸行州難得地笑出聲來,像是又看見了沈妤那雙情緒復雜的眼睛。

沈黎走進門來,看見陸行州的模樣,放下點名的冊子,靠過去偷看了一眼,忍不住皺眉小聲嘟囔:“陸老師,這是我媽媽寫的,不是我。”

陸行州眼神平靜,嘴唇抿成一條線,輕咳一聲,點頭回答:“不用擔心,我看得出來。”

沈黎於是又擡頭看陸行州的臉,在那一瞬間,竟意外的感覺到了一絲溫和的情緒。

他低頭思考,想起之前劉知怡的話,免不得全身冷汗四溢,站在原地開始大喊起來:“陸老師,我媽媽這樣實在不應該,我會好好監督她,不讓她再有機會染指我的作業本的。”

陸行州於是也順口答應:“嗯,那你也告訴你媽媽,如果下次再讓我在你的作業本上看見她的鬼畫符,我是會家訪的。”

沈黎被這一句話嚇得兩眼發黑。

回到家裏,將這句話轉達,沈妤也開始變得心神不寧。

她害怕極了。

沈妤平日裏雖然並不排斥家中安排的相親,但從本質上而言,她更喜歡的,其實是書中的那些人物。

她愛好看美人,因為那讓她身心愉悅,有如感受世界的善意,也讓她為自己筆下的角色找到合適的映射,但那僅僅是一種喜好。

就像你喜歡看狗軟絨的毛發,但你不會希望自己有朝一日成為一條狗。

沈妤從不熱衷將多余的熱情放置在人際交往之上。

她對自己所住的一畝三分地其實更有依戀,“家”對於大多數女人而言,是一個平凡而狂熱的概念,越到夜深人靜,越能給她們以溫暖。

沈妤剛剛回國時,她的母親劉處長伏地痛哭了一陣。

而後拿出家中祖傳的掃把,追在她身後跑出半裏地,身姿英勇,勢如破竹。

王大媽是退休老領導了,她的女兒與沈妤一同長大,只可惜長相不佳,感情層次卻十分豐富,早早與男人私了奔。

在王大媽的極力宣揚下,沈家又一次出了名,不過,這一次劉處長沒有喜笑顏開,她憂傷得要哭了。

陪著沈妤去醫院墮胎那天,沈局長也在,劉處長眼神可憐。

夫妻兩各自站在走廊的一端,隔著密不透風的墻。

沈局長將自己的臉掩藏在高高豎立的領口裏,劉處長用圍巾捂住下臉,只露出一雙茫然的眼。

沈妤躺在手術床上,聞著迎面撲來的消毒水味道,頭頂是來自天上刺目的光。

——她在這燈光下來到這世界,又將在這燈光下送她的孩子回去。

女醫生聲音很動聽,眼底似乎也藏著深情,或許,一個人越是看見過世人的絕望,內心便越會柔軟平和。

她看著沈妤蒼白的臉,看著她問:小姑娘,你準備好了嗎。

沈妤沒有回答。

她才二十歲,連自己的出生都毫無準備,她的大多數時間都顯得倉促極了,她怎麽能將他人的生活準備妥當呢。

沈妤被燈光刺得眼熱,她捂著肚子的手掌漸漸上移,擋住眼前的那一片光,指縫裏流下濕熱的眼淚來。

她將這兩個月的害怕與迷惘一並含在了淚裏。

她抓住醫生的手,試圖從她深情的眼中尋到一點兒支撐,她說:“我想要這個孩子,我不想拿掉他。”